從屋里出來,李牧來到柴房,陰影處站著一個影子。
李牧生火煎藥,影子站在他身后,說道:“夫人在慈恩寺見過袁天罡。”
“是袁天罡約見夫人?”
“尚不知曉。”
“查!”
“嗯!”影子應了一聲,消失不見。
倒不是李牧在懷疑白巧巧,只是事出反常,太過奇怪了些。白巧巧是李牧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人,容不得半點差池。李牧一直把白巧巧保護得很好,不想讓她沾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是現在竟然有人打她的主意,這是李牧絕對不能允許的。
剛剛那個影子,便是李牧讓獨孤九挑選出來的那一批特殊的人,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是犯下了大罪,無法行走在陽光下的人,所以哪怕在李牧面前,他們也不以真面目示人,這是李牧定下的規矩,為的就是讓他們能夠放心地效力。等他們完成了承諾的事情,錦衣衛也會給予承諾的他們的東西,或是保他們的妻兒一世富貴,或是給他們一大筆錢讓他們遠走高飛,又或是動用錦衣衛的力量,幫他們復仇。
就像是一場交易,非常的公平。
這個負責保護白巧巧的人,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功夫,獨孤九親自試過,百招之內,二人不分勝負。得過一百五十招,才會敗在獨孤九的快劍之下。
這樣的手段,已可縱橫江湖。有他在,李牧對白巧巧的安全,還是非常放心的。但有話在先,他只負責白巧巧的安全,其他的事情,他不會出手,也就是說,即便白巧巧做了害李牧的事情,他也不會阻止,因為他的這張訂單里頭,沒有那一項。
李牧不擔心白巧巧會做傷害他的事情,他只是擔心,白巧巧會被袁天罡利用。
藥煎好了。
李牧端著要回到房間,金晨和張天愛也都回來了。三個女人正在嘰嘰喳喳地聊著什么,見李牧端著藥回來,二女忙問是誰得了病,得知是安胎藥,倆人才放了心。張天愛便要接過藥碗來喂給她喝,白巧巧哪里敢讓她喂,毛毛躁躁的,喂十口還不得撒八口去,還是金晨接過碗來,輕輕柔柔地喂給了白巧巧。
李牧也插不上手,便來到門口,坐在了門檻上。張天愛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李牧歪過頭去,她卻坐到了另一邊兒:“多大的孩子,還坐門檻兒,也不怕讓人笑話?”
李牧笑了笑,拉過張天愛的手,輕輕地握在了手里。
女子屬陰,多體寒,手掌也是涼的,但張天愛從小習武,她的手一直都很溫暖,而且很有力量。這一點和李牧的其他女人都不一樣,白巧巧的手,軟而綿,到了張天愛這兒,他有時候甚至會擔心被張天愛把骨頭給握碎了。
“夫君,你看什么呢?”
“在看天上的星星啊。”
張天愛靠在李牧的肩膀上,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什么來,覺得沒意思,起身回屋聊天去了。李牧卻仍看著天上,像是在等著什么似的。忽然,黑色的天空,閃過一點兒迷蒙的光影,暗衛的熱氣球從上空掠過,李牧的目光隨著這團影子遠去,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清早,李牧受侯君集的邀請,去了一趟東城的兵工廠,午間,正打算吃侯君集一頓,宮里來人,宣他入宮。
“陛下,臣來了,還沒吃飯,有沒有現成的搞點,搞一點來吃啊。”李牧進了殿,也不拿自己當外人,旁若無人地嚷嚷著,嚷嚷完了,才發現殿內有人,還都是熟人。有昨天剛見過的玄奘法師和小和尚一休,還有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和尚的師父,會醫術的那個惠日和尚,還有一個長著一撮小胡子,看起來就像是個小偷的猥瑣中年人,看他的模樣,也不難猜測,他應當是倭國遣唐使的正使,犬上三田耜。李牧依稀記得見過他一面,但記憶有些模糊了。
除了這幾個人之外,魏征也在。李泰和李承乾兄弟兩個,也束手立在一邊,高公公和幾個小太監在旁邊伺候著,人還真不少。
“給他拿點桂花糕來。”李世民對高公公示意了一下,高公公忙叫小太監去取糕點,順帶給李牧搬了個錦墩。這一屋子的人,除了李世民之外都站著,李牧坐下了,顯得尤為乍眼。但是卻沒一個人覺得不妥,李牧的不妥之處太多了,這等小事,已然沒人在意了。
小太監端來一盤桂花糕,站在李牧身旁伺候,雙手托著盤子紋絲不動,李牧伸手拿了兩塊放進嘴里狼吞虎咽,他已經餓得不行了,哪里顧得上什么禮數了,一邊吃一邊含混不清道:“陛下召臣過來,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事情倒是有幾件,你快吃兩口,吃完細說。”
“沒事,臣吃東西也用不著耳朵,陛下說就是了。”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道:“先說和尚事,這位玄奘法師,你可認得?”
“認得認得,昨天剛見過。”李牧吃噎著了,也不等李世民賜茶,自己拿著桌上的御盞便喝,李世民只當做沒看見,繼續說道;“玄奘法師,不僅佛法精深,更是難得的通曉番邦文字的大才,朕與他談論,諸多見解,頗有茅塞頓開之感。與凡俗之流不可比擬,當敬重之。”
“嗯嗯、”李牧含混地應了聲,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李世民正要申斥,玄奘忙道:“陛下,洛陽侯對佛法的見解,貧僧不能及,請陛下萬勿責備,貧僧羞殺也。”
李世民一愣,道:“法師這是——”
“貧僧方才提及之事,正是受到了洛陽侯的點撥。”
“點撥?”李世民頓覺奇怪,他早就知道玄奘的名聲,說是佛教百年不出的人才也不為過,這樣的大才,李牧如何點撥他?按下心中疑惑,李世民清了下嗓子,說出了正事兒:“玄奘法師說,這世上有大乘佛法與小乘佛法,大唐僧人之所以墮落至此,是因為他們只學了小乘佛法,而沒有學到大乘佛法,他愿意去那爛陀寺求取真經,來向朕求通關度牒,此事你覺得可行么?”
李牧明白李世民的意思,前幾天,李牧剛在慈恩寺搞了一回事,玄奘此時又說起取經,多少有點像是跟李牧掰手腕的意思,而李世民這邊呢,帝王之術在于平衡,給一棒子之后,通常都要給個甜棗吃,他有意答應,卻要顧及李牧的面子,所以問他的意見。
“那爛陀寺?”李牧心道,不應該是大雷音寺么,怎么成了那爛陀寺?這個寺可沒聽過,他看向玄奘,玄奘忙躬身施禮,道:“貧僧昨日回到證道院,與諸位大師談及此事,均一致認為,若這世上存在大乘佛法,必在那爛陀寺。所以貧僧要去那爛陀寺,求取真經。”
“為何一定是那爛陀寺?”
玄奘見李牧不知道,便解釋道:“那爛陀寺乃是佛教圣地,此地原是庵摩羅園,后有五百商人捐錢買下獻佛,佛在此說法三個月,教化世人。后摩揭陀國王鑠迦羅阿迭多在此興建佛寺,子佛陀鞠多王在寺南擴建,呾他揭多鞠多王在東面建寺,幼日王在東北建寺,金剛王在此西建寺,中印度王在此北建寺,帝日王此東建大寺——”
“停停停、”李牧聽得頭都大了,印度人的名字怎么沒個正常的,他懶得聽了,看向玄奘,問道:“法師可聽過‘大雷音寺’么?”
玄奘一愣,道:“倒是不曾聽過,大雷音寺,難道大乘佛法在大雷音寺?”
李牧心道,西游記里頭就是這么寫的,說出來也不算是騙你,李牧清了下嗓子,道:“好像記得有這么個名字,卻不知在哪里,法師可以打聽打聽。”說完,他看向李世民,道:“陛下,既然法師有普度眾生的心,朝廷也應當支持才是。只是臣有一個捎帶腳的小請求,還望法師能夠答應。”
李世民看向玄奘,玄奘忙道:“施主請講。”
“請問法師,此行是怎么個走法,是往南還是往西,走水路還是走陸路。”
玄奘答道:“佛法自西而東傳,想要尋到那爛陀寺,打聽出大雷音寺的所在,必是自東而西,貧僧往西邊走。”
“好!”李牧聽到玄奘這樣說,心里有了計較,道:“實不相瞞,我的老家,便是在西邊,小時候常常見到從西邊來的胡人和波斯人,聽說過沙漠更西的故事,心向往之,卻一直未能成行。既然法師西行,必然是要路過這些地方,還請法師將沿途一路的風土人情,所見所聞,詳細記錄下來,待法師回轉之時,借我看看,我便也如同親眼所見了,不知法師能否滿足我這個小小的愿望。”
“啊,貧僧還當是什么事。”玄奘出了口氣,道了聲佛號:“這點小事,貧僧自無不允之理。施主請放心,貧僧每到一地,必細細記錄當地所見,務求仔細,讓施主知曉。”
“如此,便謝過法師了。我會準備一份心意,供法師路上花用。”
玄奘忙道:“貧僧此番西行,乃是一顆拜佛求經的誠心,必得是真心苦行,方可取得真經。若是一路悠哉享樂過去,便是不遵三寶,不敬佛祖,菩薩也說了,這樣是取不到真經的。”
李牧也不強求,道:“也好,那我就仿照夢中的樣式,做袈裟與錫杖贈給法師,法師若再拒絕,便是真的半點情分也不講了。”
話說到這地步,玄奘還能說什么,只好答應下來。
李世民對和尚的了解,要比李牧多多了。他見玄奘不肯要李牧給的路費,便知道他是打算一路化緣過去。化緣總得有個家伙事兒,便又許了一個缽盂給他。御賜的缽盂,玄奘怎敢拒絕,也一并收了下來。
打發了玄奘,接下來便是遣唐使的事情了。倭國的正使犬上三田耜已經被禮部晾了半年,頭發都白了一半兒,昨日得到口諭,說是今日召見,頓有一種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感覺。興奮得整宿沒有睡著覺,到現在眼睛都是布滿血絲的。
李世民昨天也琢磨了很久,如何能夠得到倭國的大銀礦。白銀這東西,沒法糊弄,倭國雖然不知曉他們有那么大的銀礦,但若知曉了,肯定也不會輕易地獻出來,畢竟誰不知道白銀是‘錢’呢、他們一定有所圖,李世民召見遣唐使,便是想知道他們要什么,看看能不能商量出來一個對大唐相對有利的交易。
至于打,李世民冷靜下來之后,倒是沒想過了。他雖然對海路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倭國位于東海,在李世民的意識中,離岸的島嶼,都不值一提,一塊飛地而已,大費周章地去打,得不償失。
“你國國王派爾等過來,所為何事啊?”
李世民的態度頗為傲慢,實則也不能算是傲慢,這就像是一頭猛虎在與一只哈巴狗在對話,即便猛虎已經拿出最和藹的姿態了,在哈巴狗的眼里,還是嚇人可怖的。
“舒明天皇使臣犬上三田耜參拜天可汗大唐大皇帝陛下,請收下我國國書。”
“天皇?”李世民的眼皮耷拉了下來,李承乾、李泰、魏征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了。小小番邦蠻夷之地的國王,也敢自稱‘天皇’,都說這倭國人狂妄而自大,如今看來果真是如此。
李牧察言觀色,瞧見李世民不悅,登時暴怒,他抓起小太監拿著的糕點盤子,扣到了犬上三田耜的腦門上,罵道:“小小倭國使節,也敢在我大唐皇帝陛下面前放肆?天皇?你們也配,不怕折壽么?”
犬上三田耜嚇得趕緊跪在地上,不敢把頭抬起來,求饒道:“說錯了,說錯話了,是倭國國王,不是天皇,不是天皇!”
“你明明說了,還不認?看來是個巧言令色,油嘴滑舌之人,好呀,耍嘴耍到皇宮里了,本侯豈能容你?來人,把他的舌頭割了!”
“侯爺開恩,下國豈敢有對大唐皇帝陛下不敬的意思。只是一個稱呼罷了,大唐皇帝陛下如何稱呼,下國就如何接受,這樣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