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哥!”
進了坊門,李牧一眼就看到了正要往外走的王虎,從馬上下來,笑著打了聲招呼。王虎趕緊還禮,他打量李牧的氣度,已與他臨走之時,大不相同了。他隨李思文走的時候,李牧才來長安城不久,雖然已經是侯爵,但其思維與地位,還沒有完全的匹配,沒有身居高位者的從容與氣質。
王虎與之來往,還當他是在定襄做縣丞時的李牧,還未意識到尊卑。
但此時的李牧,已經習慣了侯爵的身份。且他這段時間做的事情,或通過商賈之口,或見于李思文與他的信件,都傳到了定襄。王虎自然是知道,李牧在長安城,如今是什么樣的身份地位。
十七歲的從三品,古往今來,也就只有十二歲拜相的甘羅可與之比擬了吧。此時李牧的氣度,與當初不可同日而語。王虎只是李績的親兵,如何敢當這一聲“王大哥?”
“侯爺折煞我也,叫我王虎即可,不敢當一聲大哥。”
李牧笑道:“王大哥怎么還疏遠了,無論我身居何位,咱們都是在定襄城同生共死過的兄弟,怎么就當不得了,以后切莫提這樣的話了。”
王虎見李牧不似作偽,只好應下這一聲,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感慨。
他是見過李牧落魄的樣子的,當初在定襄城,李牧做縣丞,帶著一群流民修葺城墻,每天早出晚歸,定襄毗鄰沙漠草原,風沙極大,每日都弄得灰頭土臉。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年輕人,短短十個月不到,竟然已經是從三品的高位了。
“王大哥,你們這是剛到?怎么不歇歇腳,你隨我來,今日我請客,咱們不醉無歸!”
“不不不。”王虎緩過神來,連連擺手,道:“酒今日就不喝了,我尚有老母在堂,這許多日子不在身邊伺候,已經是大不孝了。如今回來了,自然要先陪伴母親,還望侯爺能體諒則個。”
“哦,既是孝心,我不便阻攔,反正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走,以后再聚也是一樣。”說著,李牧把手里的韁繩遞給王虎,道:“走路太慢,騎馬去吧。”
王虎歸心似箭,也沒有客氣,道了聲謝,翻身上馬走了。
李牧目送一段,回過頭,忽然面前出現一個全身披掛的小將,好一個英姿颯爽。李牧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道:“來者何人?”
“姐夫,是我啊,我是根生!”
“根生?”李牧上下打量了一下,蹙眉道:“你是根生?怎么長這么高了,還壯了,哎喲喲,都長胡子啦!”李牧摸了下自己一根毛都沒有的下巴,多少有點沒底氣,含混不清道:“挺好,沒少胳膊沒缺腿兒。見過父母沒吶?見過你姐姐沒吶?”
“見過啦!專門在這兒等你的!”白根生的性格,比走的時候,要開朗得多了。不像從前那般憨傻,多了幾分機靈。忽然他看到了李牧身后戴著面具的獨孤九,微微蹙眉,道:“姐夫,這是…”
“這是我的義弟,你沒見過他。他叫獨孤九,也是你的哥哥。”
“哦。”白根生笑了笑,抱拳道:“白起見過哥哥。”
獨孤九下意識回禮,被李牧擋了一下。李牧皺眉看著白根生,道:“小子,怎么走了幾個月,名兒都改了?你不是白根生么,怎么改叫白起了?你知道誰是白起么?這個名兒是隨便叫的?”
“姐夫,白根生這名字太像村夫了。我如今已經是隊正了,我們將軍說了,我的未來不可限量。早晚有一日,我也能成大將軍。你不要小瞧人,我這幾個月可是看了不少書,我當然知道白起是誰,我就是要做這樣的大將軍。以后不要叫我根生,我改名叫白起了,我爹都同意了的。再說,我姐不是都改名了么,憑什么她能改名,我就不能改名,我就要改!”
“哎呦喂!”李牧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白根生的后腦勺,罵道:“真是出息了啊,敢跟你姐夫頂嘴了?還拿你姐說事兒,你跟你姐能比嗎?你姐嫁了個好夫君,她的好夫君我御賜從三品軍侯,為她掙下從三品的誥命,這才改了名字。但就算是改了,在家里不還叫巧巧呢么?你小子一個沒品沒級的隊正,芝麻大點兒的小官兒,還擺上譜了!你來跟我說說,哪個將軍看出你未來不可限量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瞎子竟能混上將軍了!”
“是我呀!”李思文顛顛跑了過來,手里還抱著一個珠光寶氣的皇冠,笑嘻嘻道:“大哥,我可不就是根生口中的將軍么?你忘了,定襄是我的領地,我就是折沖都尉將軍啊。我也沒說錯,他的姐夫是李牧,那自然不可限量啊,哈哈…”見李牧面色有變,李思文趕緊打岔,把話題轉移到了皇冠上面,道:“大哥你看這個冠冕如何?不錯吧?你猜猜,我是從哪兒搞來的?”
李牧結果皇冠看了看,沒看出什么來路,不過看上面的寶石個頭都不小,料想價值肯定不菲,道:“猜不出,哪兒來的?”
“大哥,說了你可別羨慕我。”李思文忍不住嘴角上揚,嘚瑟道:“我雖沒你本事,但我有一樣還行,我的運氣好呀。我不是另蓋新城了么,蓋新城是不是得挖地基?挖地基的時候,你猜怎么著,我挖出來一個墓穴!這個皇冠,就是我從墓穴挖出來的,你看這寶石,能值不少錢吧?”
李牧聽到這話,手一哆嗦,皇冠掉在了地上,哭笑不得道:“你、你小子可真是…刨墳掘墓啊你?缺不缺德?”
“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李思文趕忙辯解,道:“誰讓它在我新城底下了,我還沒嫌晦氣呢!”他彎腰把皇冠撿起來,擦掉上頭的塵土,道:“我猜這肯定是從前某個突厥的首領,在咱們中原搶走的東西,陪葬在了他的墓穴里。過了不知多少年,落到了我李思文的手上,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我把這些財寶挖出來,換成糧食再運回定襄,養活那些流民百姓,難道不比在地底下埋著好么?”
這話李牧還真沒辦法否定,李思文同志的覺悟還是很高的。只是苦了這個墓主人,死了不知多少年,還讓人刨出來了,攢了一輩子的財寶被洗劫一空,而且這劫匪還沒有一絲的愧疚,說起來多少有點可憐。
李牧蹭了蹭鼻子,問道:“你給人家埋上沒有啊,挖了人家的墓,再不給埋了,可有點不仗義了。”
“埋了埋了,我能差事兒么、”李思文一本正經道:“流民里頭有個人以前是突厥人的法師,我叫他處理,他按照突厥人的習俗,火葬了。”
“…”李牧已經不想說什么了,抿了抿嘴,問道:“然后呢?”
“一半撒向天空,一半撒向河流了呀。”
得嘞,不但是刨墳掘墓,還順帶手挫骨揚灰了。
李牧瞬間有點頭疼,這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兄弟么?怎能沒人性至此啊!李牧嘆息一聲,勾住李思文的肩膀,問道:“挖出來多少財寶,快帶我去看看。”
獨孤九聽到這話,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聽剛才說話的意思,他還以為李牧得訓斥李思文幾句,誰想到竟然是這樣!他現在有點明白,為啥李牧把李思文當最好的兄弟了,敢情倆人就是一丘之貉!李思文這廝雖然沒心沒肺,但他膽大包天的時候,活脫就是一個縮小版的李牧,區別就在于,李牧是心里有底才去干,而李思文是上了頭就干,根本不考慮有底沒底。但倆人無恥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的。
白根生跟在后頭,聽到獨孤九的嘆氣聲,嘿嘿笑了,道:“哥哥,習慣就好,我們將軍在定襄的時候,比現在還不要臉,在這里他已經收斂很多了。”
獨孤九呆道:“為何?”
“因為我姐夫是最不要臉的啊,他都是跟我姐夫學的。”
“…”獨孤九已經徹底無語,不想說話了。
來到鳳求凰的后院兒,李牧算是開了眼界了。打開一箱子,金銀財寶,再打開一箱子,玉石器具。他隨手拿起一個玉碗,晶瑩剔透,竟然找不到刀斧的痕跡,宛如天然一般。這等水準的玉器,擱在他前世,隨便也是幾個億的價格啊!
怪不得現在市面上都沒這么好的東西了,敢情都讓前人埋在墓里頭了。
李牧嘖嘖稱奇,道:“挖的好啊,賢弟啊,讓此等寶物重見天日,你的功勞大大地啊!”
“小事小事。”李思文謙虛道:“我也只是盡了綿薄之力罷了,不過我已經組織了一個挖掘隊,找了有經驗的牧民做向導,在定襄附近大肆尋找,一旦找到了無人認領的墓,就給它挖開看看。我是這么想的,建設定襄需要錢吶,如今這年頭,找誰要錢誰能給啊,還得是自力更生。這些寶貝埋在地下太可惜了,是該給它們找個識貨的主人了。大哥,你覺得能賣上錢么?”
“能能能,太能了。過幾天,咱們就搞個拍賣會…”李牧隨開另一個箱子,里頭竟然是一箱畫軸。
“這是什么?”李牧拿起一個打開,嚇到結巴:“蘭、蘭蘭蘭亭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