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識相地不做聲了,他最近一直在努力低調。因為在之前的事情上,他已經占了很大的便宜。前世李牧在看雜書的時候,看到過不知道是哪個國外心理學家的研究,叫做‘平衡守則’。
其中有幾個例子,非常的形象。
比方說大家在一個公司上班,職務相當,收入也相當,關系還不錯,算是朋友。忽然有一天,一個人加薪了,二百塊。按道理來說,大家是朋友,應該為對方高興才是。
但這位心理學家研究得出結論,高興是沒有的,嫉妒卻能占百分之九十。即便嘴上不說,行為上卻在潛移默化的做。他的同事們,腦海中會有一個潛意識的信號,憑什么只有這個家伙加薪?我不比他差!但這點小事又不好擺臉色,那么會發生什么事情呢?
同事們會不自覺地占他點小便宜。哪怕是拿了他一支筆,或者讓他多加個班,心里都會覺得舒服一點。你賺的比我多,這點損失你活該。
上司會下意識給這個人多派工作,因為他覺得,在所有人中,我給你加薪了,這是我給你的好處,你得到了更多的好處,理當付出更多的勞動。而一些別人不愿意做的工作,就只能讓你來了,誰讓別人沒加薪了?
在此事件中,這個加薪‘幸運兒’的同事和上司,都選擇性地回避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為什么這個人會加薪?
在上司的角度,如果這個人不是做出了比其他人更多的貢獻,身為上司,會給他加薪么?而作為同事,你付出的辛苦沒有人家多,薪水比人家少,有什么可嫉妒的?
換句話說,這個人的加薪,是他已經付出的額外辛苦帶給他的,沒有半點不公平的地方,也涉及不到欠了誰的人情。
但反應在現實中,他卻會因此遭到兩方面的苛待。
這便是人性。大部分的人性不會考慮公平與否,不會選擇承認自己的不足,而是會選擇用‘平衡’的辦法,來想辦法讓別人的優點減小,用來彌補自己缺點帶來的損失。
李牧如今就是那個加薪的人,現在不僅僅門閥勛貴看不上他,就連李世民也會覺得,朕力挺你這么多,恩寵優渥,你不盡心竭力為我辦事,怎么對得起我?
他不會想,內務府成立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其實是他自己。
而李牧因為看過這個心理學家的文章,腦海中已經有了這個概念,知道會發生什么,所以他選擇低調。不惹事,不出挑,最好誰都想不起來我。用前世的一句游戲術語來說,就是‘穩住,別浪’,只有穩住別浪,才能取得最后的勝利。游戲如是,現實亦如是。
不過人性這玩意,還有一個不確定性就是,你想穩住別浪,但是別人不這么想。
李牧已經不出聲了,認慫了,李世民卻沒想放過他。他叫李牧跟著一起,就是帶有目的的,否則他沒事兒閑的么?
“不過…”
完了!
李牧心里一突突,這一句‘不過’可以說十分靈性了,前面說用不著我,一句‘不過’之后,還是用得著了。李牧瞧了眼李世民,擠出一絲微笑,道:“陛下想讓臣做什么,不妨直言吧。”
李世民被說破了心思,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但他的臉皮可能已經練到了‘大乘期’,厚度堪比長安城的城墻,李牧這點攻擊力,根本就破不了他的防御。輕咳了一聲,開口道:“誠如你所說,朕確實想勞動一下父皇。這高昌國主前來覲見,朕倒是可以應付,但你想想,父皇尚在,朕獨享尊榮,著實不太妥當。所以朕就打算,請父皇出面,見一下這個鞠文泰,走一個過場。”
李牧疑惑道:“若只是如此,臣覺得太上皇應該會答應陛下啊,用不到臣吧?”
“唉!”李世民嘆了口氣,道:“還不是因為克明么。”
“杜公?”李牧心道,杜如晦都已經死了,還能因為他什么?
“父皇憎惡克明。”
“哦…”李牧有點明白了。
杜如晦身為李世民的謀士,又是玄武門之變的主要策劃者,在李淵的眼中,無異于是殺死自己長子的元兇之一。而李世民近幾日厚賜于他,備極哀榮,李淵知道了,必然心里不悅。
老人家都是小孩兒的性格,你讓我不痛快了,你說什么都是錯的。李世民有此擔心,也不無道理。
“臣明白了,包在臣的身上。”李牧積極出主意,道:“等會兒到了天上人間,陛下就主動張羅打麻將。麻將打起來,陛下注意臣的手。臣的左手放在桌下,陛下就打筒子,拿到桌上,陛下就打萬字,握成拳,陛下就打條子,要是抓了一個麻將在手里,陛下就打風牌。”
李世民聽得愣愣的,呆問道:“這是干嘛?”
“給太上皇點炮啊!”
“啊?”
“哄得太上皇高興,事情不就成了么?”
李世民大怒:“朕是皇帝,豈能行此諂媚之事?你便只有這一個主意么?荒唐!朕不干!”
半個時辰后——
李世民抽出一張三條,剛要打出去,忽然看到李牧的左手握拳,急忙放下,抽出了一個五萬打了出去:“五萬!”
“哈哈,胡了!我又胡了!”李淵劈手把李世民打出的五萬搶到手里,像是怕他耍賴似的,笑逐顏開,道:“世民啊,今天你的手氣可不太好啊,剛才我看打出去兩個五萬了,還以為沒有了,沒成想就這最后一個也給我等到了。清一色對對胡,給錢給錢!”
李世民苦笑一聲,低頭想要拿錢,卻發現五十兩的本錢已經曙光了,只好央求:“父皇,兒子的沒錢輸光了,能否先欠著——”
“說得什么混賬話!”李淵登時便怒了,拍桌子道:“欠著?愿賭服輸的事情,你跟我說要欠著?李世民,你可知道‘信’字是什么意思?皇帝怎么當的!”
李世民無奈,忽然瞅見李牧面前還剩一個銀元寶,伸手拿過來遞給了李淵。
李牧也不干了,道:“陛下,賭桌無父子,您雖然是陛下,也不能搶臣的本錢啊。臣今日也沒少輸,五十兩的本錢就剩這十兩銀了,您拿去,我、我怎么辦啊?”
李世民跟李淵不敢發火,對李牧就無所謂了,當即斥道:“朕的內帑不是你管著么?就當朕借你十貫錢,你記賬就是了。”
“這不對啊,一碼是一碼…”
二人爭辯了起來,李淵可不管他倆,拿過銀元寶,找回二兩銀子丟過去,道:“你倆也輸光了,不玩了,都滾吧。”
聽到這話,李世民趕緊沖李牧使了個眼色。李牧把二兩銀子收起來,清了下嗓子,道:“那個…太上皇啊,有一個事兒,想求您老人家。”
李淵掃了李世民一眼,道:“就知道你倆不會無緣無故來陪我這個老頭子打麻將,還輪番點炮,以為我老糊涂看不出么?”
“哪能呢!”李牧趕緊堆起笑臉,道:“這不都是為了太上皇高興么?您目光如炬,臣和陛下這點小小的心思,還能瞞過您的法眼?”
“算你識相!”李淵哼了一聲,面色雖無緩和,卻也看得出,是極為受用的,想了想,道:“有什么事,說罷?”
“父皇,明日高昌國主鞠文泰來覲見,兒子覺著,如今大唐有今日昌盛,離不開父皇的功績。兒子不敢獨享尊榮,因此想請父皇出面,接受高昌國主的朝拜。”
李牧趕緊溜縫,道:“是啊是啊,太上皇解救萬民于水火之中,功蓋千秋,秦皇漢武不能及也,自當享受萬國來朝的尊榮,太上皇,臣以為得見,得見啊!”
“還是免了吧!”李淵擺了擺手,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我如今已經退位,不是大唐皇帝,如何受此尊榮?”
“父皇…”
李世民還要再勸,李淵又道:“兩儀殿就不去了,不過,朝見之后,當有酒宴。你把酒宴安排在天上人間,我在這里見見那個鞠文泰。”
李世民一愣,心中盤算得失。李牧趕緊沖他使眼色,李世民點點頭,道:“好吧,就依父皇所言。”
“哎呀,這真是兩全其美啊!”李牧趕緊送上一記馬屁,道:“陛下,您看看,咱們君臣二人一起,都沒想到這么好的辦法,還得是太上皇,老當益壯,思維敏捷,當真是——”
“你可行了,不受你的吹捧,沒事了吧?沒事都滾吧!有容啊,送客了!”
李有容應了聲,引著二人下樓。打麻將要四個人,她也湊了一角。
李世民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有容啊,有件事跟你說,朕已經下旨,設順州、裕州、化州、長州、定襄、云中等都督府,任命你的舅舅為順州都督,不日他也要來長安謝恩,你們很快就能見面了。”
“啊?”李有容下意識出聲,李世民皺眉,道:“怎么,馬上要見到你舅舅了,不開心么?”
李有容趕忙搖頭,道:“是太開心了,本以為此生沒有再與舅舅相見之日,忽然聽到陛下這樣說,嚇了一跳。”說著,李有容行了一個禮,道:“有容代舅舅謝過陛下隆恩。”
李世民不疑有他,笑道:“這是突利應得的封賞,不必言謝。”
李有容送兩人到了門口,目送他們離去,眼眸之中,劃過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