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鷗覺得有趣,便道:“這套符號,能教教奴家么?
“當然可以。”李牧蹲了下來,在地上撿了一根樹枝,寫下了1到9九個數字,然后在9后面隔了個空,寫上了0。王鷗也蹲在他旁邊,認真地看著。
“從1開始,一直到9,對應一至九,后面這個0是零。如果要記錄比九大的數字,則在前面加一位。”李牧在下面一行寫了個‘10’解釋道:“這個0的位置,代表一個。前面加的這一位,代表十個。現在一個這里是O,表示沒有。前面這里是1,表示一個十,就是10個了。”
李牧自己都覺得沒怎么說明白,但王鷗竟然聽懂了。也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15,道:“這是不是表示十五?一個十,五個一。”
“對對對!”李牧用力點頭,心里暗道,果然不愧是名門之女,果然十分聰明。李牧把阿拉伯數字拿出來,就是打算使用的。王鷗既然好奇,又如此聰明,讓她來當自己的第一個學生當然再合適不過了。
李牧又在地上寫了‘’‘’‘×’‘÷’‘’五個符號,道:“我在定襄的時候,看過我義弟李思文帶的《周髀算經》。當時讀完之后,我便覺得繁瑣。其中記載的算籌之術,算一個簡單的問題,便要寫出來好幾行字,對于我來說實在是太麻煩了。”
“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我本以為到了長安之后,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在義父府上住的時候,我找了好幾個老賬房問過,他們算數也都是用算籌法,后來我在工部任職,發現干活的工匠們,連算法都不會用,他們是憑借著祖輩相傳的經驗來處理問題的,到底是怎么算的,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李牧嘆了口氣:“我左思右想,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于是我便發明了這一套符號,用來計數。”李牧指了指地上,道:“計數可行之后,我又反復實驗過無數次,又發明出這五個符號,終于完成了一套我自己的算法。我將其稱為,四則運算法。”
“四則運算?你自己發明出來的算法?”王鷗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她是學過算經的,而且學過不止一本算經。太原王氏藏書豐富,王鷗從小便讀書,學習過《周髀算經》、《九章算術》、《海島算經》,她的算數水平,就算去參加科舉的‘明算’科,也能輕而易舉的名列前茅,因此她深知算學的精深。
已有的算經,無一不是先賢大能窮其一生,加上總結前人的經驗,才能得出的道理。而李牧才多大,竟然夸下海口說自己發明了一套算法?
王鷗有點不信。
李牧聽出來了,心里有些不爽。若說旁的,他不敢夸口,論起數學,數字,他還是敢說一句精通的。前世他做數據平衡,每天跟數字打交道。有時候為了修正一個技能公式,半夜都要爬起來加班。他對數字,非常敏感。
就算拋開他的工作,他也好歹是個大學本科畢業生。微積分都及格了,四則運算還能不會么?
李牧用手把地上的字跡抹平,道:“這五個符號,代表了加減乘除等,五個意思。”
“加和減很簡單了,周髀算經上面已有記載,但是乘和除,我發現了一個簡單的計算方法。”
“周髀算經中有‘九因歌’,記載了簡單的乘法口訣。如二二得四,九九八十一等。但是它只能進行少數的運算,如果是大一點的數字,就運算不了了。但是有了我這個符號,加上我的算法,多大的數字都能算出來。”
李牧在地上寫下了23X18,為王鷗講解道:“就比如說這個二十三乘十八,在符號兩端的數,我根據九因歌起名為因數,我們可以用第二個因數的個位8,先去乘第一個因數的個位3,得出24,我們把它寫下來,然后再用8去乘第一個因數的十位2,得出16,因為這個2是在十位,所以我們把16寫在前面,這樣就得出來一個百位,兩個十位,一個個位。我們把十位的兩個數相加,得出8,這樣便得到了184。”
李牧寫下184,然后在下面繼續寫:“然后我們用第二個因數的十位1,按照剛才的方法再乘一遍,因為這個1是十位,所以我們得出了23個十,用23加上18,得到41,再加上各位的4,就得到了414。怎么樣,是不是很簡單?”
不要看李牧說得繁瑣,但對于唐朝的數學水平來說,這已經是非常快了。以至于王鷗不敢相信李牧算出來的數字是否是正確的,他把這兩個數字記在心里,打算等回到家的時候,再用自己學過的辦法算一遍,驗證李牧的算法是否正確。
“再來說這個除法,除法可以看做是乘法的逆算。剛剛我們得到23X18414,那我們就算414除18。從被除數的高位除起,除數是幾位數,就先看被除數的前幾位,如果不夠除,就要多看一位,得出的數字,我把它稱為‘商’,剩下的數叫做‘余數’。除到哪一位就要把商寫在哪一位上面,每次除得的余數必須比除數小,求出商的最高位后如果被除數的哪一位上不夠商1就在哪一位上寫0…”
李牧已經很努力說得簡單易懂了,但他早就忘了當年學習加減乘除的時候老院長是怎么教的了。現在他早就練就了心算的本能,這些步驟在他計算的時候,幾乎都忽略不計了,實在是沒辦法再說得更簡單了。
啼哩吐嚕說了一大堆,李牧把自己說得有點糊涂了,看了眼蹲在旁邊一直皺眉沉思狀的王鷗,心里非常沒底她能不能聽懂。
王鷗半天沒說話,忽然撿起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12X13,然后按照李牧教的乘法,一步步計算得出了156。又按照李牧教的除法,用156除以12,得出了13。”李牧激動得直拍手,一把抓住王鷗的胳膊,激動道:“你真是太聰明了!我說得這么亂你都聽明白了!真是厲害!”
王鷗被李牧抓住胳膊,下意識便想往回縮,但看到李牧興奮的樣子,眼睛里閃過一絲猶豫,沒有這樣做。她還是頭一次被一個男人主動抓著胳膊,心中涌起幾分異樣的感覺,不過她已經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女了,沒有了過分的羞澀,只是臉頰微微泛紅而已。
她用12乘13,是因為她昨天剛運來十二車的布匹,每輛車上十三匹布,一百五十六這個結果,其實是一匹一匹報數查出來的。有了這個準確的答案,再來驗證李牧的算法,自然可以知道準確與否。
結果令她吃驚不已,李牧的算法竟然如此準確,分毫不差。眼前這個十七歲的男子,竟然真的自己發明了一種算法。而且還如此簡便,幾乎不用懂得什么算理就可以使用,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此大的本事!
若真有人天才至此,那當世研究算經之人,皓首窮經豈不成了笑話么?
王鷗不是容易動氣之人,但此時也不禁想為自己年幼時學了那么多年的算經討個說法。她尋思了一下,忽然想起當年看過的一本北魏時期的《邱建算經》中的一道無解之題,此題名為‘百雞問’。自北魏年間成書以來,迄今三百余年,無人可解這個問題。
王鷗也不指望李牧能解得了,她就是想打擊李牧一下,看看他受挫的樣子。她也不知為何自己忽然有了這種惡趣味,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這樣的人。許是見到李牧的種種驚奇之后,心里就亂了章法吧。
打定主意,王鷗便把這‘百雞問’說了出來。
“侯爺,奴家也看過算經,有一道題至今奴家也沒有解出答案,不知你這算法能否解答?”
李牧不知王鷗打得什么主意,以為她還是不服氣自己的四則運算,便道:“你說,我試試。”
“有公雞,值錢五;母雞一,值錢三,雞仔三,值錢一。以百錢買雞百只,問公雞、母雞、雞仔各幾何?”
“唔…這個問題么?”李牧沉吟了一下,倒是沒有感覺到難度,他只是覺得奇怪,唐朝時候的數學水平,就已經開始研究三元不定方程組了么?
王鷗見李牧為難,心中欣喜,終于難住他了!
“若是太難了,侯爺便不要算了,奴家只是好奇而已,這道題古今…”王鷗本想說,這道題古今多少算學大師都沒有算出來,算不出來也不丟人,話音未落,只聽李牧道:“公雞四只,母雞十八只,雞仔七十八只,或者公只,母雞十一只,雞仔八十一只。又或者公雞十二只,母雞四只,雞仔八十四只!一共三個答案!”
“啊?”王鷗完全愣住了,李牧不僅說出了答案,而且還一說就是三個答案。
李牧見她發愣,心中得意,道:“若不信,可以驗證一下。”
王鷗當然要驗證,正好李牧剛剛教了她乘法,驗證倒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她只驗證了第一個答案,算出來確實是正確的。忽然有些自閉了起來,看著地上的數字,好半天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