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先不忙高興。”李牧道:“這狀元紅賺的錢,咱們可不能都拿了。”
“這是為何?”
“太上皇。”
李弼一愣,旋即懂了。對啊,涉及到太上皇,還是做著生意的太上皇,這錢可不是不能都揣自己兜里么。
不管多有錢的人,往外掏錢的時候,心里都難受。李弼剛剛仿佛已經看到李家又多了一座金山,忽然李牧告訴他這金山要分出去一份,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對方是太上皇,再不舒服也得忍著。程咬金夠混不吝了吧,馬場還不是被分了三成?
李弼略顯肉疼道:“那要分出去多少?”
“一半。”
“一半?”李弼差點咬著自己舌頭,本來他預想著,像程咬金一樣分出去三成也就最多了,沒想到李牧開口便是一半。這酒定價十貫一壇,已經是極貴了,就算是門閥世家的子弟恐怕也買不了幾壇,銷量定然不會很高。在這樣的情況下分出去一半,加上釀造損耗,純利怕是比三杯倒高不了多少了。這樣算來,釀造這新酒還不如多開一條三杯倒的生產線。三杯倒的定價已經被市場接受,而且供不應求,就算再開兩條生產線,也不愁賣啊!
李弼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李牧搖了搖頭,道:“二叔此言差矣,做買賣,為了賺錢不假,但也不能只盯著賺錢。如果一門心思盯在錢眼里,一個月前我直接開三條生產線多好?但如果那樣做了,今日三杯倒絕對維持不了這個價錢。二叔你覺得咱們是賣一壇酒凈賺兩貫錢好,還是賣二十壇酒凈賺兩貫錢好?”
李弼想都不想答道:“那自然是一壇酒凈賺兩貫好。”
“三杯倒的定價已經被市場接受,說明了一件事。咱們面對的客人,還有潛力可挖。我把狀元紅定價十貫,便是要試探出上限在哪。但二叔你想,若你是買酒之人,十貫一壇的酒,你會不會覺得貴?會心甘情愿地買么?”
李弼已經被李牧的話帶入到了情景中,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不會買。”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以二叔的身份都不會買的酒,長安城中還會有多少人舍得買?”
李牧繼續說道:“我們賣十貫一壇的酒會引起非議,那么便要找一個能擔起這個價的地方幫我們把酒賣出去,還有比天上人間更合適的么?天上人間開業之后,會舉行賽詩會。我打算在賽詩會上,把狀元紅拿出來,免費送給當日的詩魁。二叔你想想,那些沒有得到詩魁、手里還有錢的人,他們會怎么做?”
李弼眼前一亮,道:“他們會羨慕嫉妒,他們會自己掏錢買!”
“對!就是這個道理。”李牧繞了好大一個彎,終于解釋清楚了,累得滿頭大汗。但是他不得不解釋,雖然即便他不解釋,李弼也會按照他的意思做,但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這酒我們來賣,賣不出十貫錢。從成本考量,定價也就最多五貫。因此我們就拿這五貫,多余出來的,仰仗著誰,咱們就給誰。此為雙贏,就算對方不是太上皇我們也要如此做,何況還是太上皇。就算沒有這件事,咱們也得想點辦法得到陛下或者太上皇的庇護,只有這樣,生意才能長久地做下去。”
李弼深以為然,道:“賢侄思慮周詳,我不如也。既如此,那便按照賢侄的意思,我馬上去找工匠來,選址蓋房,加一條生產線出來。不知釀造這狀元紅,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沒有,還得賢侄好好教教。”
李牧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紙,遞給李弼,道:“大體與三杯倒的生產線差不多,需要注意地地方,我已經標注明白,看了便知。”
李弼趕緊接過來,展開看了一下,果然清楚。仔細疊好收入袖子里,道:“等教會了工人,我便把它燒了。在此之前,片刻也不會離開我身。”
李牧點點頭,又道:“二叔,除了狀元紅的生產線之外,還要另開一條三杯倒的生產線。”
“真的?你決定了?”李弼喜出望外,如今賣這三杯倒就跟撿錢一樣,要不是李牧攔著,他早不知開了多少條生產線了。但想到李牧剛說的話,又道:“可是你剛才不是說要維持定價,怎么…”
“這條生產線所出產的,不是現在賣的三杯倒。”李牧解釋道:“三杯倒入口辣喉,皆因它的酒勁大。我們把三杯倒定價在市面上最好的酒三倍的價格,也是仗著這個優勢。但是因為價格的原因,一般人都沒喝過三杯倒,也不知道三杯倒到底是什么滋味。新開這條生產線,便是為了讓他們也嘗嘗,順帶也能增加收入。”
“如何做到?”李弼不解,道:“難不成一樣酒兩樣價么?這可不行。”
“不、”李牧笑道:“釀的是一樣的酒,但是酒勁兒可調啊。咱們的三杯倒酒勁這么大,勾兌得淡一些,也不比其他的酒酒勁小。但是咱們比他們的酒更清,清濁之間,孰優孰劣,不是一目了然么?同樣定價一貫,咱們還愁賣么?”
“是極是極!我怎么就沒想到呢!”李弼忍不住撫掌,李牧每說一個點子,都能令他有豁然開朗之感,由衷地佩服。
其實李牧所謂的點子,沒有哪個是他自己原創的。這都是他前世最常見的營銷手段,買酒的事情從頭到尾,也只學了‘雷耍猴’一家而已,先饑餓營銷,再降配沖量,賺得盆滿缽滿。事實證明,有效的手段放在哪個時代都是有效的,只要東西在一定范圍內沒有替代品就可以了。
與李弼又商談了一些細節,黃岐來報,已經安排馬車把白鬧兒送走了,李牧要的酒也都裝車完畢。正好李牧想說的也都說完了,便告辭離開。
回到城里,已經是晌午。李牧讓一個侍衛帶著老胡等人回府,他則跟李重義找了一家湯餅鋪子,墊了一口。然后來到工部,找到了虞部郎奉。
呂文奉這個人,已經年逾五十。在大唐的官員中,也算是年齡頗大的了。他是前隋舊屬,隋煬帝的時候,他就在工部做虞部主事了。大唐立國之后,李淵施恩于百官,他晉升到了虞部員外郎。到了李世民登基,他的前任被罷免,他升任了虞部郎中。
一個皇帝升一級,把官做得這么平穩,呂文奉這輩子也算是順遂了。但他的為官之道,說起來卻很簡單,一曰無爭,二曰無腦。
無爭,就是不爭。什么都不爭,任由別人去爭。到頭來,爭的那些人不知去向,把他給剩了下來。
無腦,就是不帶腦子。上官說什么是什么,讓做什么就做什么。工部不像別的衙門,牽扯不到太復雜的事情,虞部更擔不到什么干系,所以這幾十年來,呂文奉一直都沒出什么問題。就算有所涉及,他‘無腦’的名聲也早就傳了出去,誰都知道他做事不帶自己的心思,也會把責任算在他的上官頭上,牽扯不到他。
呂文奉如此的性子,與他沒有兒子有很大的關系。他只有一個女兒,早早便嫁人了,現在家里只有一個婆娘,幾個下人。上無所養,下無所依,爭來何用。五品郎中的俸祿足夠他花銷,有機會貪錢他也懶得去貪。
李牧來的時候,呂文奉正在收拾卷宗。再過幾日就要搬到新官署了,這些卷宗都要帶著,他正在分門別類的整理,裝箱。呂文奉沒有叫人幫忙,并非是他使喚不動人,而是他舍不得讓別人碰他的東西。這一屋子的卷宗,都是他親筆所書。從他剛來工部開始,他就做這個工作,然后累任主事、員外郎、郎中,幾十年的心血都在這些卷宗上面,他沒有兒子,這些卷宗就好比他的兒子一樣,碰都不愿意讓他人碰一下。
李牧來到屋里,看著到處亂糟糟也沒地方坐,正好旁邊放著一個箱子,便一屁股坐在了上面。呂文奉看到臉都綠了,那可是他耗費三年心血繪制的大唐各州道郡縣地理圖啊,原來叫大隋各州道郡縣地理圖…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有人坐到他兒子臉上了呀!
“大人…”呂文奉心疼要死,但又不敢直說,老臉皺成了一團。李牧奇怪地看了看他,問道:“呂郎中可是身體不適?”
“多謝大人關懷,下官沒事,下官沒事…”呂文奉趕緊搖頭,他生怕說了個‘是’,明天被罷官了。李牧一下子就彈劾掉五位工部官員,著實震懾了工部上下。人越老膽越小,呂文奉哪有那個膽子惹他。看著李牧屁股下的箱子,呂文奉在心里暗道,兒子啊,你爹還指望這份俸祿養老,你多少委屈一下吧。
“沒事就好。”李牧也沒空寒暄,直截了當道:“呂郎中,我今日來找你,是想問一點事,眼下就要入冬了,你可知長安城的百姓靠什么取暖?”
“啊?”呂文奉被問懵了,這種事情,難道侍郎大人會不知道?
還是有什么別的深意…呂文奉想不出來,猶豫了一下,如實說道:“回大人的話,富人用炭,平民用柴,貧困者撿拾柴禾等物,大體如此。”
“沒人用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