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予挑起眉,“你想怎么做?”
言琢松口氣,知道終于說服了他,她踮起腳尖,湊到白予身旁低低說了幾句。
白予微彎下腰,聽她在耳畔吐氣如蘭,鼻端滿是皂角的清香,還有一股溫熱清甜氣息從她頸畔繞上來,他一時舍不得她的話那么快就說完。
十天,他來得及趕回金陵。
二人回了白府,沒回自己院,悄悄摸去了陳三河和方仲住的院落。
夜已子時,筵席早已結束,四下靜悄悄的,只有掛在檐下的風燈晃晃悠悠。
白予剛摸到門口,就被兩柄長槍指住了。
白予估摸了一下,這兩人的功夫都算是上上水準,陳三河的實力,可以…
言琢從他身后鉆出來,打了個手勢,“自己人,我找陳大哥。”
兩名護衛聽她能喊出陳三河的名號,對視一眼,正要去通報,木門輕輕打開。
陳三河探頭出來,朝言琢招了招手。
言琢與白予跟著他進了屋。
陳三河房間內只點了盞白蠟,昏昏暗暗,看起來他還不曾入睡。
“有什么事?”他沉聲問,先盤腿在榻上矮幾前坐下。
言琢坐到他對面,開門見山,“想找陳大哥借一樣東西。”
白予站在言琢身后,一眼瞄到陳三河面前的案幾上放了一張紙。
他很熟,那是白二郎屋內的信箋,他親眼看著言琢塞進信封里由阿鄺封火漆的。
這是在…睹信思人哪…
白予挺了挺胸膛,站得更直。
陳三河問言琢,“什么東西?”
“神仙丹。”
陳三河瞇起眼來,“玉娘連這些都跟你說?”
言琢再顧不得那么多,點點頭,“陳大哥遲早會再見到玉娘,到時候就都明白了。”
白予:…別明白,別明白才好。
陳三河凝神看了她幾息,從懷里掏出一個拇指高點的小玉瓶來,放到言琢面前,“里頭還有五粒,都給你。”
他又多問一句,“要我幫忙嗎?”
要這神仙丹做什么用,他還是明白的,總不會是拿這種殺人不見血的東西去當彈子兒玩兒。
言琢抿唇一笑,收好玉瓶看著他,“不必,白予會幫我,陳大哥只管放心忙去。”
這個忙,當然是指“拿下海城”這件事兒。
白予又挺了挺胸。
陳三河瞟白予一眼,這人儀表風度都出眾,在南越也是一號人物,卻甘愿在白家鞍前馬后,當真只是為報恩?
“我明日一早就走。”陳三河見言琢既然來了,就說出打算,省得明日再告別。
言琢也不做多留,知道他著急回去調兵布置,朝他一抱拳,“望大哥萬事皆以大局為重!”
說完與白予起身告辭而去。
白府內花園眾多,幾乎每一處院子旁都有座造型各異的園林,或是布置亭臺樓閣,或造景小橋流水,夜晚行走其間,怪石嶙峋,草木多奇,倒是極好的掩人耳目之所。
白府祠堂在西北角上,四周沒有住所,掩映在一片桃林中,孤清陰冷。
白予帶著言琢翻過西面院墻,悄悄來到祠堂后窗下。
窗內傳來“嗚嗚”地低泣聲,還有細聲勸慰。
白予將窗紙輕破開一道縫,示意言琢往里看。
言琢擠到他身前,側目往里看去。
堂內油燈昏暗,正中高起的牌位墻擋了一半視線,能看見在抹淚的是五嬸張氏,旁邊勸慰她的反而是白芷蘭。
“娘!咱們不虧,魏家退婚退定了!她白馨蘭也討不到半點好,咱們不算是出了口氣嗎?”
張氏哭個不停,低低說著:“娘受點氣算什么?只要能為你討個好婆家,怎么都值當!如今算是徹底得罪了人,咱們往后,往后可苦了…”
白芷蘭冷哼一聲,“不見得,只要阿爺手里有權,嫡庶又如何?您也看見了,您和阿爺為咱們家受苦受累死心塌地地干活,他們是怎么對咱們的?給白馨蘭找魏家郎君,輪到我頭上,就讓我給高家那半死不活的老頭做填房!”
白芷蘭也有婚約,是白士信給安排的,準備送給高懷一剛死了老婆的堂哥,還是他好不容易搶來的位置。
張氏有些氣短,這事兒當初是她同意的,訕訕道:“可那也好歹是高家啊!”
白芷蘭的聲音冰冷,“那他怎么不讓幼蘭去?還不是因為我是個庶出,可以任人欺負!我過不好,要他們誰都過不好!”
張氏給白芷蘭遞碗茶,嘆口氣,“別氣了,都是爺娘沒用,拖累你。”
白芷蘭接過來,就著冷茶喝一口,又“呸”全吐了出去,起身將那茶壺往外扔去,吼道:“燒茶的婆子呢?這都放了多久的茶了?還讓人喝?”
銅茶壺“咣當咣當”滾了幾圈,吵得整個祠堂的丫鬟婆子都醒了。
接著外頭傳來一聲罵罵咧咧,“這兒是受罰的地兒,娘子還真當是自己閨房呢,有水喝就不錯了,若是渴了,先忍著罷!”
也沒人再給燒茶端茶進來,外頭人竟是徑直睡去。
白芷蘭立即紅了眼,淚珠子“簌簌”落下,“娘!您看見了吧,您還老勸阿爺要忍,要多做事兒多聽話!那些富貴都是紙扎的而已,要是沒有本事,咱們就一輩子都是人鞋底的泥!連個老婆子都敢踐踏的泥!還不如分家單過…”
張氏見她越說越離譜,一把捂住她的嘴,死死摁住,壓低嗓門道:“芷蘭啊,娘求你安分些吧啊?外頭那都是她的人啊!你說的話不過夜都能傳過去,信不?”
言琢沿著墻根兒坐下,從剛才陳三河給的玉瓶里掏出那神仙丹,打開小蠟丸,將里頭黑糊糊的一顆小丸挖去一大半,再合上蠟丸,遞到白予手里。
白予朝她輕點一下頭,飛身而起,越過屋頂往前院落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白予繞著墻根兒溜了回來。
“沒碰見人吧?”言琢低聲問。
白予搖搖頭,“放心。”
言琢見祠堂內那對母女也已抱在一起沉沉睡去,隨白予回了他們小院。
剛進院門,二人就看見廊下白翊的身影。
“二郎?”言琢詫異。
白予也看向他,“還沒睡?”
白翊看著二人,神色微暗,“你們怎么這么晚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