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山豹被祭在白家墓前。
言琢與白翊回村時,順道去何府見了何六娘。
何老爺已醒過來,可惜神智不明,不識人,動作遲緩,只能每日有人伺候著吃飯更衣歇息。
言琢獨自去見了他,和他說了自己在梅嶺下頭發現玉礦的事兒,何老爺兩眼迷蒙,嗬嗬笑著,再無其他反應。
言琢就這樣自說自話地親自照顧他用了頓午膳,出來見何六娘。
“你若有事兒,就去找三姐四姐他們,可惜六姐我沒用,幫不上你的忙。”何六娘眼見著言琢這幾日下巴都尖了,心疼地給她碗里堆滿肉。
言琢小口吃著,乖巧笑道:“六姐幫我們照顧阿爺,是最大的忙。”
何六娘見她吃相斯文,擔心道:“我看你吃東西都沒往日厲害,可是有心事?”
言琢吞下一口肉又答她:“不過是剛見了血,這會兒沒什么胃口。”
她身為言家掌事人的時候,雖沒過上幾年精致日子,但把嘴給吃叼了,白家也好何家也好,菜肴再好,比起金陵城她親找的吳王御廚來也還是差些火候。
是以胃口一直都平平,倒是那日白予帶她去吃的那碗面,讓她頗為念念不忘。
何六娘想到白家剛剛去祭完墓,倒也沒說什么,只嘆口氣,幽幽道:“等阿爺好些了,我想帶著阿爺去城里,再把鋪子給經營起來。”
自發現劉琮爛賬,理清賬目之后,何家在城里的金玉鋪子暫時都停了。
言琢想到那玉坑,心一動,問道:“六姐,咱們玉石鋪的原石和籽料都從哪兒來?沒有自己的玉場嗎?”
何六娘放下筷子,“原本是有的,后來高家人也做金玉買賣,把海城里頭僅有的兩個玉石場全都找借口封了,他們自家在西郊有個大的玉場。
“我們只能從隔壁縣城來料來貨。高家就這樣仗著高懷的勢,把城里頭的金玉買賣生生吃下一半。虧得咱們還有別處的生意,不然在海城還不夠給高家吃的!”
“海城以前的縣令高懷?”言琢問。
何六娘點點頭,“高家在孫誠來之前,算是海城城主,趁著戰亂圈了不少地,又做土地買賣、金玉買賣,什么掙錢做什么。過往商旅什么貨還都得讓他們抽上一頭稅,那是真正富甲一方!
“就你們白家城里那支的族長,白士信,就是攀上高懷這根大腿,巴巴地趕著跟他一侄子結了親,如今才烈火烹油,正得勢中天。”
她點一點言琢胳膊,憂心忡忡道:“你們這回去白家,恐怕討不得什么好。若白家人真有良心,也不至于看著你阿娘和二郎他們受苦不管。可見這是家薄情薄義的。
“若他們真要欺負人,你也別慌,前頭穩著,后頭找上三姐四姐給你撐腰,還有咱家剩的那兩個鋪子隨你用。你若要需要銀錢就找賬房支使去,別讓自個兒委屈了!”
此前劉琮把鋪子里的人都換成了自己人,如今何家要重整旗鼓,便先把人都遣了,鋪子生意都停了,何六娘分不開身,其他人也無暇打理,只好先擱置起來,只留了兩個賬房管家看著。
言琢把頭偏到她肩膀上,撒嬌地摟著一笑,“劉琮那賊賠了咱們幾個鋪子?”
何六娘眼角水花花,撇過頭,“提他作甚,賠了兩個玉鋪一個倉庫,如今都落到了高家手里,想來那畜生就是落了高家的局!”
言琢把著她胳膊晃一晃,“六姐別急,等咱們把鋪子再要回來!”
何六娘聽她語氣天真,轉頭點著她額頭一笑,“厲害了你!別去惹高家,記住了?”
等言琢與白翊回到白家,眾人收拾完畢,啟程往海城出發。
到海城白府時,已是未時。
路上芝芝已把白府的人口跟言琢說得明明白白。
海城白家,人口說興旺也興旺。
白老太爺本有五個兒子,活下來的只有老二老三,老三有四個兒子,另一個排行老三的也有四個兒子,算下來就是八個壯實男丁,子孫綿延。
不巧在趕上戰亂,白家也未能幸免。
白老太爺早沒了,兩個兒子里,只有大兒媳婦還在,也就是白家如今的老太君閔氏,這個老太君早已糊涂,認不得人,也就是個擺設擺在府里頭。
大房四個兒子里頭,如今還剩倆。
排行第二的白士芳,整日在府里燒香煉丹,追求長生,不理世事。
排行第七的幺兒白士佑,本想走科舉之路,不料遇到亡國之亂,上金陵趕考不成,反被叛軍打傷一條腿,從此以后走路都是一瘸一拐,人稱“鐵軌佑”,人前人后都不輕易露面,更不管家族生意。
長房沒落,如今當家的是二房。
二房稍微好點,除了剩下兩個嫡子,還有個庶子,人口比大房略興旺。
排行第六的白士信是白家的掌家族長,為人精明滑頭,擅長溜須拍馬,和前縣令高懷是酒友。
排行第八的白士巍是算是行走在外張羅白家生意的總管。
排行第五的庶子白士朋也幫管著各種生意。
白家的生意雜。
據說一開始是做綢緞起家,后來幾年開始倒賣米糧,還曾是吳國禁軍的糧草供貨商,在戰亂后,在城西城南還有兩個屯米倉,掙了不少銀子。
發家之后就看什么掙錢做什么,跟著高家開過銀樓,倒賣過西洋南洋海貨,不過沒什么起色,基本是做什么虧什么。
不過底子還在,仍是海城數得上數的大戶。
說著說著,就到了白家所住的金梭巷。
這巷子形似梭子,白家的宅子占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些家奴家仆所住的小平院,所以人們也把這條巷稱“白家巷”。
“聽說這選址都是白二哥他阿爺選的呢!”芝芝指著外頭給言琢看。
“哦?”言琢挑了挑眉,探頭望去,街邊一溜兒的大楊柳,灰磚高墻,頗為氣派。
沿街這一溜兒走過去,算一算,占地至少五十畝。
言琢心里便有了數。
不多會兒來到扇兩旁蹲石獅子的黑漆大門前,車馬過而不入,又走到前頭不遠處的角門。
片刻后,里頭來人將眾人迎進去。
言琢等人進了花廳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