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想了想,又問道:“那你們可曾用過這條密道?”
“剛發現的時候,借著游水的機會,去里面玩過一兩回。那時候年紀小,看什么都新鮮。”蔣軒失笑,“后來長大了,才逐漸有些擔心,畢竟不清楚這密道的由來,萬一還有旁人知道那里,便不是個穩妥的去處了。尤其二皇子封王之后,在宮外開府,這密道就更是用不上了。”
陸清容心下稍安。
忽地又想起一件往事。
“我剛回到京城那年,端陽節來侯府赴宴。當時,滿堂賓客都聽說了‘世子爺在禁足期間于湖邊玩耍落水’的事,想必就是跟這條密道有關吧?”
這么久的事了,沒想到她還記得。
蔣軒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道:“禁足的日子著實難熬,沁宜院又總是派人跟在我后面鬼鬼祟祟地甩不掉…那日原是跟二皇子約好了的,誰知我才下去就被人‘救’了上來…最后害得二皇子在那頭等了我大半日!”
陸清容忍不住笑出了聲。
對她而言,這些輕松有趣的過往,遠比宮闈秘聞讓人好過得多。
蔣軒見她總算有了笑容,輕咳一聲,旋即站起身來。
“既然我都老實交代了,此刻便要先進宮去…你好生歇著,別忘了吃點東西,早些歇下,莫要等我了。”
蔣軒不厭其煩地囑咐著。
陸清容認真點頭,而后又躺了回去。
蔣軒俯身替她掖過被子,方才離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陸清容總算感到胃里空空,但也只用了小半碗桂圓紅棗粥,就撐得不行。
她索性又躺回去,想著等蔣軒回來,問問皇帝究竟是何態度。
只不過,她終是沒抵住陣陣襲來的倦意,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了整整六個時辰,直到翌日天色大亮…
然而,這一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睡著覺的。
比如沁宜院的吳夫人。
她翻來覆去想了一整晚,始終毫無頭緒。
景湖落水一事,經她多方查問,愈發透著古怪了。
麗鵑是在賀清宛故意誆騙之下才跳的湖,這是毋庸置疑的。
奇怪的是。眾人全都異口同聲咬定,世子夫人是主動跳下去救她的!
這怎么可能!
陸清容素日不與麗鵑為難,甚至竟讓她生下一女,在侯府中安然度日。這本就讓吳夫人難以理解,但起碼還能自我勸慰,覺得陸清容是在強裝大度,麗鵑不過生了個女兒,于她威脅不大。
如今麗鵑再次有孕,落水之事與那陸氏又不相干,她竟能不顧自己的肚子。舍身相救…
陸氏這是瘋了嗎?!
吳夫人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也想不出原委。
徹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吳夫人坐在沁宜院的堂屋里,兩眼發青,神色頹然。
呂媽媽侍立在側,看在眼里,卻無從勸起。
吳夫人突然發問:“你說,這次咱們該不該去保賀清宛?”
想起昨日吳夫人從梨春院落荒而逃的景象,呂媽媽索性直言:“奴婢也在琢磨這事。世子夫人怒氣不小。又雷厲風行,將賀姨娘關在了梨香院,由羽林衛負責看管。以世子夫人一貫的溫和作風,此次行事。明顯有些不計后果了!奴婢總覺得,世子夫人每每碰到梨春院的事,似乎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忌憚…咱們這次,還是不要輕易袒護賀姨娘為好。”
她并未提到世子爺的態度。
要知道,昨日世子爺為此事過來了一趟沁宜院,在吳夫人面前絲毫不留情面。言簡意賅,目的明確,讓她不要插手梨春院的事…
故而,呂媽媽言語之間,極力陪著小心。
她這番話,算是給了吳夫人一個臺階。
吳夫人果然受用,冷哼一聲,道:“那就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昨日之事,除去麗鵑和陸氏的說法,并無任何物證。唯一那只飄在湖面的繡鞋,撈上之后經過確認,又的確是大姐兒之物…我倒要看看她們怎么給賀清宛定罪!”
吳夫人不吐不快。
“橫豎這事兒跟沁宜院沒有半分關系,且軻兒又去了漠北,為國征戰,氣勢正盛。這種時候,賀清宛她一個小妾,即便真的被定下罪名,都只能由她一人承擔,殃及不到咱們!”
這話乍一聽,似乎很有些道理。
呂媽媽只得在旁附和著點頭。
這時,門外一個丫鬟躡手躡腳地進來回話。
吳夫人聽罷,頓時來了精神:“你說誰去榆院了?”
“陸家的大奶奶和二姑奶奶,去榆院探望世子夫人了。”丫鬟回道。
“怎么趕在這個時候過來,難不成是知道了昨兒個的事?”吳夫人隱隱有些期待。
“那倒不像。她們在府門前下車時,奴婢親眼看見了,那二人神態如常,臉上還掛著喜色,不像是聽說了昨日之事。隨行的丫鬟還捧著禮盒,看樣子,是聽聞世子夫人有喜,才過來探望的。”
那丫鬟的口齒頗為伶俐,吳夫人聽了卻不怎么高興。
剛還以為有好戲可看,這么一說,反而沒意思了。
既然此事鬧多大都波及不到自己和蔣軻,那自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了。
沒有好戲,就幫著她們演一出好了!
吳夫人當即起身“走,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榆院之中,姑嫂三人相聚,不亦樂乎。
陸芊玉和大嫂范氏,帶著陸家眾人的問候,專程前來探望。
陸芊玉一進門,就盯著陸清容平坦的小腹看了又看:“怎么這樣瘦!不會是太醫診錯了吧?”
范氏擔心陸清容不喜,連忙道:“這才多久,哪里就能顯懷!”
陸芊玉不服:“大嫂有所不知,我大姐有喜的時候,起初也是肚子不見變化,但人已經胖了好幾圈!你再看她,怎么好像比之前還瘦些!”
范氏徹底接不上話了。
陸清容自己倒不覺得怎樣,反而擔心范氏尷尬,干脆直接把手伸到了陸芊玉面前。
只見陸清容極為認真的模樣:“是,太醫們醫術不精,許是診錯了脈也說不定,那二姐幫我看一看如何?”
陸芊玉笑著嗔她:“你明知道我這是出于嫉妒,胡說的,偏要跟我認真!”
陸清容被她逗笑,隨即收回了手臂。
范氏在一旁見狀,放松了不少。
陸芊玉和陸清容如此親密的互動,她不是第一次見,也算有點適應了。
當初自己和陸呈杰成親時,陸清容已經嫁入侯府,故而她和陸芊玉更為熟稔些,每每見到陸清容,總有些局促。后來相處久了,從不見她在自己面前擺出世子夫人的聲勢,與對陸家其他人一般無二,甚至還為自己娘家父親的事請世子爺幫忙斡旋,更讓她分外感恩。
但這一次,她面對陸清容時,卻是既羨慕又同情。
之所以同情,正因麗鵑的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當然,她也只知道麗鵑再度有孕罷了。
只是她這笑容之下的憂心忡忡,還是被陸清容發覺了。
陸清容不好直接相問。
但她知道,陸芊玉是個直來直去的,既然她談笑之間一切如常,想來對昨日之事并不知情。
而且,落水一事倘若傳了出去,今日來的肯定就不只是陸芊玉和范氏了!
只可惜,陸清容還沒慶幸多久,吳夫人便到了。
“哎呀,原來有貴客到訪!怎么也沒人知會我一聲!”
吳夫人人未到,聲先至。
這下可把范氏和陸芊玉驚著了。
堂堂靖遠侯夫人,這般熱情招呼,怎能不讓人心生惶恐。
二人慌忙起身見禮。
吳夫人笑著坐下,轉而皺起雙眉,問道:“二位可是得知昨日之事,趕來探病的?”
范氏與陸芊玉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吳夫人心中暗笑,接著道:“清容是因為程姑娘才落了水,我心里清楚。世子并非有心不聞不問,只是梨春院那邊也是有孕在身的,難免讓他分身乏術…不過你們放心,有我在,絕不會讓清容受了委屈的!”
吳夫人說著,還用帕子抹了把眼角。
陸清容坐得安穩,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演。
那句“清容”把她惡心著了,以至于一時都顧不上想她演這一出是為了哪般。
吳夫人倒也不在乎她的反應。
這陸氏不是一直佯裝大度嗎,她倒要看看,陸府的其他人是不是也都這般忍氣吞聲!
吳夫人盤算著,只要陸府跟著攪合進來,以陸亦鐸今時今日在朝中的地位,蔣軒就算能擺平,也難做到毫發無損。
果然,范氏和陸芊玉都露出一絲愁容,經由吳夫人提醒,她們也發現陸清容的氣色的確略顯虛弱。
懷著身孕落水…
只是想想,就讓她們極為后怕。
吳夫人見狀,心中很是滿意,正要乘勝追擊,再多說些什么,卻被綠竹打斷了。
只見綠竹一路小跑進來,慌忙道:“世子爺派了墨南來請,說是讓世子夫人趕緊更衣去前院,準備接圣旨!常公公此刻已經在外院等著了!”
圣旨!
此言一出,屋中的人除了陸清容以外,皆是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