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春院門前,把手著為數不少的羽林衛,各個身型筆直,神態嚴肅。
吳夫人雖感覺不妥,卻沒多想。
只因立鵑進府時的陣勢就頗為夸張,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羽林衛見到自己,竟然毫無避讓之意,甚至連行禮都不曾有,就直接將她擋在了門外。
吳夫人當即火冒三丈。
“這梨春院可還是靖遠侯府的地盤,我這個靖遠侯夫人,為何進不得?”吳夫人高聲質問。
為首的那名羽林衛這才上前,對吳夫人一抱拳,回道:“靖遠侯夫人見諒,我們也只是當差的,奉命行事而已。”
“奉誰的命?”吳夫人不肯罷休。
“世子。”那羽林衛回道。
“你看清楚了,我可是他母親!”吳夫人這話的底氣稍許不足。
“還請夫人不要讓我們為難!”羽林衛的語氣極為恭敬,但立場毫不退縮,意思很明顯,就是不能進。
吳夫人吃了個軟釘子,深覺自己被冒犯了,當場就想發作。
一旁隨侍的呂媽媽見狀,趕忙伸手攙扶上她,同時輕扯著她的衣袖,小聲勸道:“夫人還是不要和這些人一般見識了!”
完全就是想息事寧人的意思。
吳夫人卻咽不下這口氣。
此時若就這么離去,也太顏面掃地了!
與之前在木樨胡同被擋駕那次不同,這一回,可是在侯府里!
“我現在偏要進去!你們若敢動手阻攔,我必定告訴世子,讓你們再也做不成羽林衛!”
吳夫人的聲音陡然升高。企圖以此掩蓋自己的底氣不足。
門口的幾名羽林衛聽了,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連話都不再多說一句了。
吳夫人被人這樣對待,登時怒火攻心,說話的聲音也跟著越來越大。
訓斥、責罵,皆有之。
見吳夫人始終不肯離去,為首的那名羽林衛有些著急。
倘若平常的日子倒也罷了。如今圣上正在院中。她在門口這番大放厥詞,自己勸說無果,又不敢輕易對她動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連忙使眼色讓人進去稟報。
蔣軒一直待在梨春院的前院,最先聽見動靜,已經在往出走了。
聽罷來人稟報。他更是加快步伐,行至門前。
原本一口一個“讓世子如何如何”的吳夫人。見到他出來,反而氣焰弱下不少。
蔣軒率先開口:“天色已晚,夫人若想串門,還是等明日吧。”
吳夫人仰起頭。似乎不敢相信他這般敷衍自己,質問道:“你能來,我為何就不能?我倒要問問你。張口閉口都說跟程姑娘沒有關系,為何這三更半夜地從里面走出來?”
蔣軒沒心思跟她掰扯這些。
再這么折騰下去。就要連皇上一起驚動了。
實際上,他心里是猶豫了一瞬的,想著要不要干脆放任不管…
最終,他還是對身后的羽林衛直接吩咐:“送吳夫人回沁宜院。”
話音剛落,立刻有四名羽林衛上前,先是對吳夫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見吳夫人不為所動,便二話不說,直接把人架起,徑直走向沁宜院。
跟著吳夫人來的那群丫鬟婆子,包括呂媽媽在內,見到這陣勢,全都看傻了。
直到吳夫人被架著走了老遠,她們才逐漸回過神來,一溜小跑追了上去,卻也只敢躲在后面跟著而已。
梨春院門前總算恢復了清靜。
蔣軒暗自嘆氣,以為避免了她驚擾圣駕。
實則不然。
皇帝身處梨春院后面的堂屋,雖未親自聽到動靜,卻從隨從那里得知了此事。
上次補藥的事,就是因她而起,牽連之人甚多。
雖說對皇帝而言有點正中下懷的意思,但終歸差點害立鵑沒了孩子。
看著眼前這個白白胖胖的女兒,皇帝歡喜之余,對吳夫人的厭惡又多了一分,想著回宮之后尋個機會,再懲罰她一下才好…
榆院之中,陸清容對這一切全無所知。
自打蔣軒出門迎接皇帝開始,她就一直在屋里坐立難安。
想及大齊朝的皇帝此刻就在侯府之中,她的心緒就難免煩亂。
十數年間,以陸清容的認知,這位皇帝是個心思深沉之人,擁有著作為上位者極常見的喜怒無常。
當初把她誆去景王府套話的事,讓她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后怕…
陸清容自嘲一笑,不欲繼續胡思亂想,索性站起身,在內室里來回溜達。
她在內室轉來轉去,收拾收拾這兒,翻騰翻騰那兒,以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平日里沒什么動手的機會,陸清容此時折騰得還挺帶勁。
直到她打開了陪嫁的一個樟木小箱子。
陸清容的視線,落在了里面的兩個紫檀黑漆描金木盒之上。
她伸手將那兩個掛著銅鎖的木盒取了出來。
摸出鑰匙,先是隨開上面的一個,一沓子銀票和地契躍然眼前。
陸清容沒有多看一眼,索然無味地將其合上,放回原處。
這時,她才看著另外一個木盒,眼神一亮。
即便屋里空無一人,陸清容還是顧自輕咳了一聲,才慢慢將那盒子打開。
兩本大紅封皮的精裝書冊,靜靜地躺在里面。
這正是成親前夕,母親給她準備的嫁妝畫了。
陸清容再次往門口望去,確認沒人過后,方才悄悄翻看起來。
這一看,心情與上一次迥然不同。
未成親之時,她反而灑脫得很,只因那像是在看一件和自己全無關系之事。
現在則不同了。她和蔣軒情意日濃,加上自己對那事逐漸有了感覺,大有食髓知味的意思。
此刻再看這嫁妝畫,想到的再不是什么細膩的筆觸、濃重的古韻一類的東西。
山水花鳥也好,雕梁畫棟也罷,全都不再引人注意,甚至連作為圖畫的主角,陸清容都不自覺地把自己和蔣軒帶入了其中。
而且陸清容每翻看一張,首先想到的竟是,這個樣式是否用過了…
原本,這一切都是天理倫常,沒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但她由于太過入神,連蔣軒已經站在自己身后,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