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喜宴,甚是喧鬧。
盡管褚丈夫暫時去了樓上的新房,卻并未影響到樓下賓客們的熱情。
此時眾人紛紛圍了過來,向蔣軒敬酒。
無論是平輩的勛貴子弟,還是有爵位的長輩,亦或大大小小的官員,蔣軒既沒有拒絕,也不肯多喝,每次都只抿上一小口,眼看著十幾個人從面前過去,他手里的一小杯酒仍未見底。
饒是如此,最后他還是喝得有點頭暈了。
只因過來的人實在太多。
江凌從樓上下來之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漠北歸來,他對蔣軒的認知,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前那個傲然隨性的紈绔子弟,早已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驍勇善戰、運籌帷幄的天才,且又重情重義。
江凌從自己的》無錯》視角,幾次試圖去發現蔣軒的缺點,最后都不得不承認,的確有些困難。
若非要說出一個,那就是蔣軒沒事的時候,總喜歡跟懷里那個不知是荷包還是香囊的東西過不去,這似乎顯得太過陰柔了。
在漠北的時候,每次遇到險情,蔣軒下令從不含糊,行動也全無猶豫,唯獨不忘的,就是隔著冰冷的鎧甲,摩挲幾下懷中之物。
江凌原本并不知道那是何物。
若不是那次蔣軒身受箭傷,在大帳中更衣時掉落在地,他居然不顧那只流著血的胳膊。直接伸手去夠,周圍的軍醫和將士們,都不敢相信那個繡著一片歪歪扭扭似乎是楓葉的紅色荷包。竟是蔣軒身上之物。
江凌從回憶中收回思緒,神色復雜地看著正在被勸酒的蔣軒。
他是替陸清容感到慶幸的,卻很難讓自己高興起來。
默默走過擁擠的人群,在旁邊略顯清冷的桌邊落座,看著對面,那個剛剛灑了自己一身酒的宋世祥,此時已經醉得有些坐不穩了。逢人就說自己也要去漠北打仗。
江凌暗自感嘆,看來這勛貴之家的子弟,也是什么樣子的都有…
樓上。陸清容離開窗邊,幾步走到扶欄旁,隨意向下一望。
正見到蔣軒被眾人圍住的情景。
心中忍不住擔心,怕他喝多了酒傷身。但這種場合。顯然不能過去勸阻,陸清容索性一轉身,不再張望。
正在她猶豫要不要回去新房之時,那邊也有了動靜。
此時新房之禮已成,擠在里面的女眷們,陸陸續續開始有人出來了。
陸清容站在原地未動,只遠遠尋著陸芊玉的身影。
待眾人大都從西側的樓梯下去了,她才看見剛從新房里走出來的陸芊玉。
出了門。陸芊玉東張西望了一番,立刻就發現了走廊東邊的陸清容。
“你什么時候出來的。我都不知道!”陸芊玉看著她這邊。
“那陣香氣太嗆人,我實在忍不住了。”陸清容笑著走過去,見后面已經再沒人了,便問道:“你怎么才出來?”
“師娘跟我說了幾句話。”陸芊玉眉飛色舞地講著:“還說雖然褚丈夫入了仕,但以后表哥要是在讀書上有什么問題,還是可以去登門請教的。你沒看見剛才褚丈夫那樣子,哪里還有半分平日的威嚴,就知道在旁邊跟著點頭,跟小吃吃米似的!”
陸清容噗嗤一笑,沒想到這么會兒工夫,她就換上了如此親切的稱呼。
“今天是褚丈夫他們大喜的日子,你倒好,竟然拉著新娘子說話去了!”陸清容佯裝嗔道。
“這回你可冤枉我了!”陸芊玉眉開眼笑,“是師娘主動找我說話的!剛才看到她的樣子,我總覺得像是個厲害的人,沒想到居然如此和善,還夸我面有福相!對了,剛才她還問起靖遠侯世子夫人了呢,你真不該提前出來…”
陸芊玉滔滔不絕地講著,似是對褚夫人印象極好。
陸清容只微微一笑。
當初她與任姑娘的短暫相處,就很是融洽,此時變成了褚夫人,同樣好感猶存。
回到樓下,發現賀清宛和郭氏早已坐回了原位。
江云佩則是一直沒離開過,但陸清容她們回來之前,她只顧低頭吃著自己面前的菜,不曾說話。
見她們回來,江云佩方才抬起頭,臉上掛著微笑。
陸芊玉一坐下,難得絲毫沒理會桌上的菜肴,拉著江云佩講起褚夫人的好處來。
聽到“容姿過人”的時候,江云佩忍不住小聲打趣:“跟你自己比起來如何?”
陸芊玉停下來,當真琢磨了一瞬,悄聲道:“差不多吧…不過,沒有四妹好看。”
陸清容坐在她們中間,聽著這二人不著邊際的對話,也不知該不該高興。
就在這時,她發現陸芊玉的目光轉到自己身上,看了一會兒,略顯失望地嘆一口氣,復又對江云佩說道:“估計很少有人能比她好看吧!”
江云佩和陸清容都還來不及反應,陸芊玉那廂,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輕輕一拍桌子,也顧不上小聲,就直接說道:“不對!母親比她好看!”
江云佩這次是真笑出聲了,心中暗道,能有個這樣的姐妹,似乎也是件有趣的事。
陸清容徹底沒話可說了,只能對著江云佩無奈一笑。
這邊三個人的歡聲笑語,對同桌的另外兩人來說,顯得有些刺耳。
但賀清宛和郭氏的心思,也各不相同。
郭氏這是頭一次近距離接觸陸家姐妹。
之前就曾聽說,靖遠侯世子夫人雖然出身陸家,卻原是個拖油瓶,想不到她們姐妹二人,表面上倒能裝出一副親熱的模樣…
賀清宛卻知道,這不是裝的。
幾年的女學經歷,她對面前的幾個人,都更熟悉些。
讓她心里不痛快的是,憑什么陸清容和陸芊玉能像親生姐妹一般,卻連理都不愿理自己!而家里那個貨真價實的堂姐賀清寧,更是整日躲著自己走…
桌上這種一邊冷一邊熱的氣氛,就這樣持續到了宴席結束。
幾近散席,陸清容這才注意到,褚丈夫剛才自打進了新房,就一直沒再出來過,更不用提挨桌敬酒了。
顧及皇上的賜婚圣旨,即便往來的官員再不習慣,也沒人敢當面挑理。
場面始終維持著喜慶祥和之氣。
陸清容本以為今天不會再見到褚丈夫了。
但當她和蔣軒在門口會和,打算離去之時,褚丈夫卻突然出現,先是謝過他們的賀禮,復又寒暄幾句,才親自送他們出了門。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
陸清容總覺得,今天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對蔣軒的態度都透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