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回到了榮恩街。
陸清容和蔣軒剛一下車,就看到侯府門口停著一輛承平侯府的馬車。
“誰來了?”蔣軒隨口問旁邊的小廝。
“大概半個時辰前,承平侯府的二夫人受邀前來,此刻正在沁宜院。”那小廝說得詳細。
陸清容這時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蔣軒沒有再說話。
直到和陸清容一路回到榆院,他才笑著問起:“你說承平侯府二夫人去沁宜院是要做什么?”
“還能做什么?”陸清容想都沒想就說道:“八成又是做媒!”
“給誰做媒?”蔣軒的口氣不像在詢問,反而像是在考她。
陸清容這次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轉頭往蔣軻所住的楓院那邊看了看。
蔣軒已經心領神會。
“雖然那邊成親看似跟咱們沒多大關系,但你也要多加注意才是。”蔣軒接著感嘆道:“以后咱們榆院若是還想像近日這般平靜,恐怕要費上一番功夫了。”
陸清容聽了他的提醒,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四下環顧后,發現此時的堂屋中只有她和蔣軒二人。
“知道是要和誰定親嗎?”陸清容這才問道。
“你猜呢?”蔣軒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又來了!
明明是自己先問的,他卻又把問題拋了回來。
而最讓陸清容糾結的是,她不知道是否該把自己的猜測講出來。
成親這幾個月里,她在蔣軒面前絕非毫無保留,甚至可以說有些謹慎。
一來她原本就是個慢熱的人,不習慣和別人一下子推心置腹。
二來雖然蔣軒是她的丈夫,但這種看似很親近的關系更讓她無措。
陸清容自己心里清楚。即使在他們狀似隨意地說笑或調侃的時候,仍然會控制不出產生一種疏離的氣息,越是客氣。越是明顯。
先不管蔣軒的態度如何,陸清容已經發現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就總是有種抗拒。不愿把最真實的自己展露出來。
在蔣軒面前,她總是一副無害的樣子,也很少發表太多看法,似乎這樣就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一般。
但此時此刻的陸清容,有個瞬間想去嘗試一下,把自己的心稍稍敞開那么一點點。她突然間很不喜歡這種客氣而疏離的感覺。
陸清容總算下定了決心。
“我猜…會不會是康寧縣主?”
蔣軒顯然十分意外,他真的沒想到陸清容一下子就猜了出來,剛才如此問。不過是想逗她一逗罷了。
“你怎么會猜到康寧縣主?”蔣軒忍不住問道。
“這不是很明顯嗎?”陸清容先是看著他笑了笑,方才緩緩說道:“既然吳夫人想給蔣軻定親,那么定然不會選擇門第太差的人家,而京城數得上的適齡女子本就不多,再加上恰巧趕在了皇上為太子殿下選側妃的圣旨之后,想必也絕不是巧合。”
蔣軒低頭看著陸清容的雙眼,只覺那眼睛既像寶石一般晶亮,又像是磁石一般吸引著自己的目光無法移動。
“即使如你所想,但這次落選的人并不是只有康寧縣主一個人,如何就確定是她呢?”蔣軒仍有不解。
“這么說還真是她了?”陸清容笑得開心。“這我可是隨便猜的!”
陸清容覺得先說這么多就夠了。
剛才蔣軒看她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對,還是適可而止的好。
“你是根本就不知道旁人的情況吧?”蔣軒試探著問道。
“是啊!”陸清容大方地承認:“這次名單上的人,我總共就認識三個。徐櫻和我三姐都入選了,也就只剩下康寧縣主一個了!”
蔣軒看著她那略顯狡黠的笑容,自己也不自覺地跟著笑起來。
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綠竹走進了廳堂。
“世子爺,剛才門房的人來報,孫大人來了侯府找您。”
“請到我的書房吧!”蔣軒吩咐道。
綠竹應聲而去。
陸清容心里想著,這人還真是不禁念叨,剛才在陸府與江云佩和江凌可是沒少提到他。
“都已經這個時辰。午飯你也不用等我,我和孫大人在書房用了就好。”蔣軒囑咐完畢。方才出門而去。
蔣軒來到書房的時候,孫一鳴已經等在那里。
二人拱手一番過后。孫一鳴直接表明了來意。
“我今日前來,是想讓世子再幫我個忙。”他倒是完全不客氣,“上次咱們一起去鎮北將軍府,的確讓我受益匪淺,只是這兩天突然又多出一些疑問,所以想著能在離京之前再去拜會鎮北將軍請教一二,你看可否幫我安排一下?”
“這倒不難,等用過了午飯,咱們一同過去便是。”蔣軒答應得很痛快,想起上次他和大舅舅已經談了不下兩個時辰,便又問道:“怎么?可是漠北那邊又出了什么事,還是有新的戰報過來?”
“那倒不是。”孫一鳴連忙解釋道:“前陣子翰林院有人去漠北那邊考察地形地貌,正好幾日前剛剛回京,我想著他們畢竟才剛去過,便請了他們來府中做客,打算多了解下那邊的現在的情況。可這一聊起來,竟發現很多東西和輿圖上的記載不盡相同,這才把那些拿不準的東西記了下來,想有機會可以去向鎮北將軍請教一二。”
“下午過去將軍府,見到大舅舅應該不成問題。”蔣軒稍稍有些猶豫,還是開口提醒他,“只是他能否幫上你的忙可就不一定了,畢竟大舅舅已經多年沒有再去漠北,也不知道還能清楚地記得多少。”
“你切莫小看了鎮北將軍。”孫一鳴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崇拜,“漠北的一草一木皆在他的心中,多年未變,想來大齊朝上上下下,都不會有人比他更了解漠北了!”
蔣軒見他講得十分認真,也不再多說,轉而問道:“那你記下來的那些東西,可帶在身上了?”
“帶了。”孫一鳴從袖口中取出了一疊紙。
蔣軒把那疊紙接過來,順手翻開看了看。
每張紙上皆是畫著一些簡單的地形圖,在各處還分布著許多看不太明白的特殊符號。
而吸引了蔣軒目光的,還是那上面作為標注的一些小字,并非內容,而是字體。
蔣軒總覺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見過。
“這上面的字是你寫的嗎?”蔣軒對孫一鳴的字體還是十分熟悉的,紙上的字顯然不像出自他手。
“不是。”孫一鳴回答道。
“那是誰寫的?”蔣軒繼續追問。
孫一鳴又看了看那幾張紙,確認并沒出什么問題,這才接著說道:“是這次從漠北回來的一個年輕后生。”
“翰林院的人?”蔣軒也想不起來這字到底是在哪里見過。
“現在還不是。”
孫一鳴這話說得模棱兩可,自然更是勾起了蔣軒的興趣:“現在還不是?”
“現在他還只是個秀才,但以他的天資,假以時日,翰林院的席位定然不在話下。”孫一鳴說得極為自信。
“說得這么玄乎,我怎么記不起京城有這么號人物?”蔣軒十分好奇。
“就是江慎之大人的長子,名叫江凌。這次他是跟著翰林院的伍大人一起去游歷的,只為了多增長些見識。”孫一鳴解釋道。
游歷?
秀才不在家里埋頭苦讀參加鄉試考舉人,反而跑出去四處游歷。
蔣軒心里對這個人的興趣又多了幾分。
江慎之,他還是聽說過的,此時還一直寄住在陸府的南小院呢。
想到此處,蔣軒突然又向手上的那些字看去,只見有個標注陸地的“陸”字,似乎與記憶中的某處有些重合。
陸清容!
蔣軒終于想起來,正是那個陸字!
當初他喬裝打扮跟著曹媽媽去了紫藤閣的那次,就曾在書間滑落的那個信封上見到過這個字。
還有就是前不久陸清容收到的那封很厚的信,前后兩次的信封不盡相同,后面那次看到的也正是這個字。
蔣軒終于想起了為什么看這個會眼熟,卻并沒有因此而釋然半分,反而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怎么了?”孫一鳴也注意到了他表情的變化,再三確定那些字并沒有什么問題,心中很是疑惑。
“沒事。”蔣軒搖了搖頭,喊了墨南去安排擺飯,這才對著孫一鳴說道:“時辰不早了,咱們先吃飯,然后就直接去鎮北將軍府。”
孫一鳴見他的臉色并沒有緩解,只是他明顯在回避,自己也不好多問。
用過了午飯,二人結伴去了鎮北將軍府,待到從將軍府出來,天色已經大暗。
蔣軒雖然不再像中午那樣沉著一張臉,但神情也不似平日那般自然,仿佛有著心事,但問他又不肯說。
孫一鳴直到和他在半路分開之后,仍舊搞不明白他這到底是因為什么。
而蔣軒自己心里,也同樣搞不明白。
因為那十分相像的字體,再加上江凌本就住在陸府的緣故,讓蔣軒心中難免有些疑問。
而不知為何,之前孫一鳴對江凌的那番夸贊之詞,竟也讓他一想起來就有些不大舒服。
回去要不要問一問陸清容呢?
蔣軒一路上都在琢磨著該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