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猜到了小狐貍此來的用意,吳中元卻并未急于點破,而是自腦海里急切思慮,斟酌與獸族結盟的利弊。
小狐貍并不知道吳中元在想什么,只當他在評估目前的形勢,亦不催促,只是蹲坐在靠背大椅上看著他。
很多人不愿意思考,因為思考累腦子,實則吳中元也不愿意思考,但他是人族君王,不是市井匹夫,所做的任何決定都會影響到成千上萬的人,容不得他懶惰草率,尤其是結盟這件事情,更需慎重,結盟是件大事,不只關系到己方的得失利益,還關系到了人族的生死存亡、
結盟的本質是風險均攤,利益共享,有利的一面是可以聯合對方的力量,一起面對敵人,取得勝利的可能性會更大,這就跟兩個人合伙做生意一個道理,單獨一個人本錢不太夠,兩個人加在一起本錢就夠了,生意就能做起來了。
但是歷史的教訓擺在眼前,自古至今,所有的結盟最終都以背信棄義告終,所有合伙兒的生意最后都會因為利益的分配而撕破臉皮,結盟合伙兒這種事情萬萬不能干。
如果只是憑借歷史的經驗教訓來做決定,貌似有些不夠客觀,那就具體細化一下,一旦結盟,形勢就變了,原來制定的計劃和戰略就得改動,此其一。
其二,現在他是人族黃帝,人族怎么打他說了算,但結盟之后他就只能說算一半了,在重大的問題上如果與獸族的意見相左,由誰來落槌定音?
還有就是即便與獸族結盟并取得了最終的勝利,最后的勝利果實怎么分配?天下由誰說了算,是人族還是獸族?還是各占半壁江山?
不管從何種角度上考慮,都不能與獸族結盟!
但凡能夠身居高位的人,其思維方式必定是異于常人的,普通人遇到結盟合伙兒這種事情,想的都是好的一面兒,合伙人如何靠得住,以后盈利會如何豐厚,全然不會去想萬一鬧掰了怎么辦,萬一合作不愉快怎么收場。
吳中元沉吟的時間并不長,也就半分鐘左右,之所以權衡要不要與獸族結盟,乃是為了接下來能夠更好的,更清醒的,更有條理的與小狐貍交談,這個調子定不下來,接下來說話就沒有章法,糊里糊涂,主題不清。
沉吟過后,吳中元出言說道,“目前來看神鬼妖魔四道處于劣勢,不過天下大勢瞬息萬變,以后會出現怎樣的變數,很難前瞻預料。”
聽得吳中元的言語,小狐貍緩緩點頭,它點頭不是因為吳中元對天下大勢的判斷,而是吳中元說話的技巧,談判跟做生意是一個性質,做生意的人最討厭的就是對方不開價,非要讓自己出價,吳中元并沒有反問它對天下大勢的看法,而是直接指出神鬼妖魔四道處于劣勢,以后可能會存在變數,雖然很寬泛,卻很公允。
短暫的沉默之后,小狐貍出言說道,“混元鼎出世之后人王曾經頒下禁捕令,善良仁慈,用心良苦,我代本族禽獸謝過人王。”
“汗顏惶恐,”吳中元擺手搖頭,“只可惜本王初領人族,少有威嚴,便是下了旨意,也難得令行禁止。”
“人王言重了,仁善之舉,瑕不掩瑜。”小狐貍說道。
聽小狐貍這般說,吳中元暗暗松了口氣,他此前雖然下過十月之前嚴禁捕獵的圣旨,卻沒能從根本上減少針對擁有內丹異類的殺戮,中原民眾倒是比較聽話的,但不歸中原管轄的那些人自然不會聽他的。
小狐貍又說道,“年底將近,四處封印即將開啟,四方神獸即將殯天,神鬼妖魔四道即將脫困,人王可有萬全對策?”
小狐貍說完,吳中元沒有立刻接話,小狐貍的這個問題其實是在試探他有沒有結盟的意愿,如果他回答沒有應對之策,就說明自己想與獸族結盟,如果回答自己有應對之策,就說明人族沒有與獸族結盟的強烈愿望。
就在此時,姜南端了茶水回來,先為吳中元倒了一杯,吳中元將屬于自己的那杯茶水送到了小狐貍面前,然后姜南又給他倒了一杯。
趁著姜南倒水的間隙,吳中元想好了如何回答,“世間哪有什么萬全對策,但戰事準備總是有一些的,便是封印消失,也不至于束手無策,潰不成軍。”
小狐貍點了點頭,它此時乃是獸身,自然不會舔食茶水,為它奉茶也就是齊全禮數。
吳中元端杯拂茶,淺抿了一口,然后還杯桌上,“神鬼妖魔四道此前曾經扶持傀儡,試圖篡位亂政,不知獸王可曾知曉此事。”
小狐貍緩緩點頭,“略有耳聞,不過據我對神族的了解,如此作為不是他們的風格。”
吳中元點頭說道,“可能其中另有隱情,不過人族年初曾在東海之濱與神族交鋒對戰,已然勢同水火,況且神鬼妖魔四道皆為外敵入侵,不同于我等同氣連枝,共生共處,對它們也沒什么情面可講。”
吳中元言罷,小狐貍笑了笑,笑的有些勉強,“人王言之有理,當年人皇平定六道,其麾下十八勇士皆為半獸之體。”
“正是,”吳中元微笑說道,“人族與獸族同天同地,相伴相生,便是早些時候獸王麾下與寡人和西宮皇后有些誤會沖突,也可以置之一笑,并不影響你我對坐議事,鑒茗品茶。”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吳中元已經婉轉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合伙兒是堅決不干的,但合作還是可以的,合伙和合作有著本質的區別,合伙兒是持續性的,而合作只是一次性的,可以針對某一件事情進行短期合作。
吳中元言罷,小狐貍接口說道,“今日不請自到著實冒昧,天色已晚,我也不便久留,這枚定魂石可保元神不傷,獸族被困昆侖,留它亦無用處,還請人王收下,應對突然,保全自身。”
“獸王為何有此一舉?”吳中元不解。
小狐貍說道,“實不相瞞,聽聞人王得了混元鼎,而今已經開爐煉丹,此番前來乃是厚顏求請,想要討些丹藥自用,他日封印消失,獸族也能早些恢復元氣。”
“你想要何種品階的丹藥?”吳中元問道。
“無甚要求,但憑人王斟酌饋贈。”小狐貍說道。
吳中元斟酌過后轉頭看向姜南。
姜南猜到吳中元為什么看他,便點了點頭。
征求了姜南的意見,吳中元便出言說道,“這枚定魂石還請獸王帶回,我們也沒有太多靈丹,如果你不嫌棄,我便送你們十二枚太玄靈丹。”
“多謝,多謝,”小狐貍說道,“無功不受祿,這枚定魂石還請收下,我另有秘事相告。”
“何事?”吳中元問道。
“人王可知道五道君王皆有感應龍甲?”小狐貍反問。
“略有耳聞。”吳中元強忍心中激動,小狐貍既然提起此事,極有可能是知道金龍甲的下落。
果不其然,小狐貍所指正是此事,在姜南離開大殿準備太玄靈丹時,小狐貍將金龍甲的下落告知了吳中元,小狐貍說的并不是具體的位置,而是尋找金龍甲的方法,每月月圓之日,北斗搖光,南斗七殺星芒俯指交匯之處就是金龍甲被封存之地。
待姜南回返,小狐貍恰好說完,姜南坐到了吳中元的下首,轉而將裝有十二枚太玄靈丹的小袋子遞給了他。
吳中元接過袋子,又自腰囊里取出一枚玉虛靈丹裝了進去,“這枚玉虛靈丹乃是我們淬煉的最高品階的靈丹,贈與獸王,還望不要嫌棄。”
見此情形,又聽得吳中元言語,小狐貍好生感動,連聲道謝,轉而銜了布袋想要離去。
吳中元說道,“兩枚定魂石我暫時借用,他日定會歸還。”
小狐貍此時已經銜了布袋,聽得吳中元言語亦不曾放下布袋,點頭過后消失不見。
靜坐片刻,姜南率先說話,“走了不曾?”
“走了。”吳中元拿起那枚陰屬定魂石細看端詳,確是定魂石無疑。
“這樣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姜南說道。
吳中元點了點頭,“是啊,我沒想到它會主動找上門,此前拿了它們那枚陽屬定魂石,又毀了它的玄晶法像,我還有些忐忑,現在好了,它的態度很明確了,便是咱們不與獸族結盟,獸族也不會跟我們作對。”
姜南說道,“十二枚太玄靈丹堪稱厚禮,再與它一枚玉虛靈丹,更是仁至義盡,得了這些靈丹,獸族脫困之后重整旗鼓便能快上許多。”
吳中元站立起身,反手將那枚陰屬定魂石塞到了姜南手里,“你收著。”
見吳中元往大殿外面走,姜南喊住了他,待吳中元回頭,姜南也不說話,只是抬手指了指大殿密室。
吳中元知道姜南此舉是什么意思,燭龍甲就放在中天殿的密室里。
略作沉吟之后,吳中元搖了搖頭,“先不要嘗試開啟,以免生出變數。”
姜南也沒有堅持,快走幾步跟上吳中元,將那陰屬定魂石遞向他,“此物非比尋常,還是由你親自收藏較為妥當。”
吳中元擺了擺手,邁步走出了大殿。
此時已近三更,二人離開大殿,同行前往后宮。
“你對獸王了解多少?”姜南隨口問道。
“不多,怎么了?”吳中元反問。
“它此前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姜南說道。
“我怎么沒看出來?”吳中元笑問,與其說女人的第六感比較準,倒不如說女人的疑心病比較重。
“當時你正在低頭喝茶。”姜南說道。
“我跟它沒見過幾次面,在今天之前它也不能說話,況且它是個狐貍…”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姜南搖頭說道,“我只說它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沒說它對你中意傾心。”
“奇怪什么呀?是一種什么樣的眼神?”吳中元問道。
姜南微瞇雙目,回憶過后出言說道,“很復雜的一種眼神,不是非常和善,帶著幾分陰冷和敵視。”
吳中元聞言先是一愣,轉而回憶先前情景,“哦,當時它正在套我的話,想要看我有沒有結盟的想法,我的回答令它大失所望。”
“也可能是我多心了,”姜南說道,“我總感覺哪里不太對勁兒。”
吳中元說道,“人心隔肚皮,它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它自己知道,不過它怎么想的并不重要,我雖然給了它不少靈丹,但兩枚定魂石在咱們手里,它的燭龍甲也在咱們手里,給不給它,什么時候給它,由咱們說了算。”
吳中元言罷,姜南沒有再說什么,二人同回西宮,洗漱過后登榻歇息,由于白日里吳中元一直在丹殿陪著姜南,該說的話白天都說了,也就省卻了促膝長談的環節,該干嘛干嘛。
直到這時吳中元才知道姜南此前心情低落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由于人族已經多年沒有出現過太靈修為的巫師和勇士,姜南對太靈修為便不甚了解,只當晉身太靈之后他不再是凡人,亦不知道他會不會斷絕七情六欲,事實證明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神仙也不例外。
一夜無話,不對,應該是一夜無眠,次日清晨,姜南神采奕奕的回牛族去了,她此番回去屬于公干,需要自牛族勇士中選出一百人組建西宮親兵,此事不是三天兩天能完成的,至少也得十天半個月。
三個皇后都不在,下朝之后吳中元便跑到東院去了,吳卿知道他喜歡吃什么,都說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必須抓住男人的胃,這話不無道理,哪怕晉身太靈也會感覺饑餓,餓了就想往東院去。
吃過午飯,又開始吃各種點心,這時候水果比較多,也吃水果,不過平心而論此時的水果遠遠沒有現代的水果好吃,果核普遍偏大,甜度也不高,心月島上的那些水果例外,那些都是黑衣老者辛苦搜尋的特殊品種。
下午申時,吳中元帶著吳卿巡視了一下福壽院和學堂,此時福壽院的老人和學堂孩子并不多,此前的反叛逼宮導致了大量城主的死亡,城主一死,他們的親眷就要離開福壽院和學堂,雖然殘酷,卻是事實。
吳中元已經許久不曾見到阿洛和阿炳了,再次見到大吃一驚,十三四歲的時候是成長速度最快的年齡,半年多不見,阿洛稚氣大減,俊美非常,吳大烈當年所言不虛,小時候長的像假小子的女孩,長大了都是美女。
見到阿洛的同時也見到阿炳,看見阿炳的靈瞳,吳中元突然想起一事,借記手札里提到過一個“墨睛義眼”的人,此人極有可能來自現代,所謂墨睛義眼很可能就是戴了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