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石碑的大小以及豎立的位置來看,其作用應該是標示而不是裝飾,既然是標志,上面的四個字就應該是這處島嶼的名字,確切的說是島上建筑的名字。
心月神宮這個名字怎么看都透著一股俗氣,心月很俗氣,神宮更俗氣,至少是沒什么新意,亦或者說是缺乏點兒底蘊和厚重。
不過仔細再想,發現不是這么回事兒了,心月跟女人的矯情和扭捏不沾邊兒,心月代表的很可能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心月狐,心月狐是青龍麾下的東方七宿之一,如果心月代表的真是心月狐,那這里就是心月狐居住的地方,心月狐是東方神祗,其居住的地方用神宮來形容也就恰如其分。
這時候那白衣女子已經在猴子的引領之下回到了崖頂,正自崖頂往山腰去,而那黑衣老者仍然隱藏身形,跟隨在后。
擔心跟丟了,吳中元便離開石碑,自林中悄然跟了過去。
他雖然知道星宿之中有心月狐,卻并不知道它是男是女,而那白衣女子身上也沒有妖氣,如此一來便不能推斷她就是心月狐,而那黑衣老者直接被排除了,他的本體是只飛禽,肯定不會是心月狐。
目前的情況他有點兒搞不懂了,據老瞎子所說這個黑衣老者就住在這個島上,既然住在這個島上,為什么還要偷偷摸摸的跟在那白衣女子后面?
而那白衣女子的情況也有點兒奇怪,她為什么不自己行走,卻要猴子來引帶?難不成是瞎了眼?
有此懷疑,便留心觀察,那白衣女子行走之時的確有些磕絆,很可能是個瞎子。
由于角度不好,便看不到那女子的容貌和眼睛,沉吟過后,吳中元繞行左側,試圖繞到白衣女子前面。
就在此時,黑衣老者回過頭來,沖他所在的位置擺了擺手。
見此情形,吳中元急忙停了下來,島上沒有別人,黑衣老者回頭擺手,自然是沖他擺手,但他一直藏在林下,黑衣老者是怎么看見他的?
黑衣老者擺手過后便回過頭去,繼續看那猴子和白衣女子。
猴子一直拉著白衣女子往山腰移動,走出幾十丈后,猴子開始左右張望,又走了不遠,猴子松開白衣女子,跑向不遠處的一片桃林,摘了個桃子雙手捧著大口咬嚼。
就在此時,那黑衣老者自藏身之處出來,縱身躍向桃林,“不成器的孽畜,看我不打死你!”
那猴子見他出現,驚恐尖叫,扔下桃子向那白衣女子跑了過去,拉著她的手繼續下山。
黑衣老者自路旁的青石上坐下,長長嘆氣。
吳中元一直在遠處觀望,見到黑衣老者舉動,心里大概有了計較,這個白衣女子貌似生活不能自理,這個猴子是黑衣老者訓練出來照顧她生活起居的,黑衣老者先前之所以藏身暗處,實則是在觀察在他不在的情況下猴子會不會好好做事。
就在此時,黑衣老者抬起頭來,看向他所在的區域,“出來吧。”
聽得此人言語,吳中元離開藏身之處,向黑衣男子掠了過去。
黑衣老者一直倚坐在路旁的石頭上,待吳中元落于其身前兩丈外,皺眉抬頭,上下打量他。
黑衣老者觀察吳中元的同時,吳中元也在觀察他,之所以用他來稱呼此人,是因為此人雖然是異類之身,修為卻異常精純,比當日試圖搶奪長劍的野驢胡通還要精純幾分,與大胖子黃生相仿。
不過此人雖然修為精深,卻異常蒼老,臉上皺紋很深,密布老年斑,手上的皮膚也已經衰老松弛,眼睛很是渾濁,稀疏的頭發也全白了,勉強自頭頂挽了個髻。
“你叫什么名字?”黑衣老者聲音很是平靜,平靜不同于柔和,平靜是不帶任何情緒。
“吳中元,請問長者尊姓大名?”吳中元拱手見禮。
“不說也罷,”黑衣老者搖了搖頭,“你是鳥族人,怎么會姓吳?”
“長者怎么知道我是鳥族人?”吳中元不解。
“不是鳥族人能穿戴青龍甲么?”黑衣老者反問。
此言一出,吳中元陡然皺眉,青龍甲已經被封存的數百年,這黑衣老者竟然一眼就認出了它。
“你為什么不怕毒?”黑衣老者又問。
“此事說來話長…”
“長就不要說了,”黑衣老者打斷了吳中元的話,“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吳中元側目歪頭,黑衣老者的言下之意是讓他交代遺言。
“有時候百毒不侵并不一定就是好事。”黑衣老者轉頭看著山腰,那只猴子已經拉著白衣女子消失在了山腰的破舊建筑里。
“長者可能誤會了,我來此并無惡意。”吳中元說道。
黑衣老者并不接他話茬,嘆氣過后站了起來,“你放心吧,青龍甲我會送還鳥族。”
“你要殺我?”吳中元提氣戒備,對方知道他穿的是青龍甲還敢這么說,就說明此人有把握在他穿著青龍甲的情況下殺掉他。
黑衣老者點了點頭,“你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我怎么可能放你離開?”
吳中元后退抬手,“別忙動手,你且告訴我,什么是不該看到的?”
“不要心存僥幸,你跑不掉的。”黑衣老者說道。
“我不跑,但你得把話說清楚,為什么要殺我?”吳中元問道。
“你看到了主上。”黑衣老者邁步向前。
吳中元本想繼續退后,沉吟過后打消了這個念頭,這時候若是繼續退后,只能令那黑衣老者立刻出手。
“我不會傷害你的主人。”吳中元說道,黑衣老者既然以主上稱呼白衣女子,二人自然是主仆關系。
“或許你說的是真心話,但我不能相信你,”黑衣老者繼續靠近,“我大限將至,不能為主上留下后患。”
“我跟你們無冤無仇,為什么要傷害她?”吳中元說道,“你是因為大限將近,所以才訓練那只猴子代替你照顧她?”
“你很聰慧。”黑衣老者點了點頭,行走的同時緩緩抬起了右手。
此時黑衣老者距他已不過三步,吳中元仍然站立未動,“就算你想殺我,也得讓我死個明白。”
“我不想殺你,但我不得不殺你。”黑衣老者又往前邁了一步。
吳中元仍然沒躲。
“你為什么不嘗試逃走?”黑衣老者問道。
“你既然有把握殺我,我跑有什么用?”吳中元說道,“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非要殺我?我不會在你去世之后傷害你的主人,如果你能給我想要的東西,我還會代替你保護她。”
“你想要什么?”黑衣老者垂手退后。
“曾經有人見過你變化身形,”吳中元說道,“你變身之時可以將隨身兵器一并變化,有人說你之所以能夠這樣,是因為吃了一種奇異的果子。”
“誰告訴你的?”黑衣老者問道。
“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吳中元沒有撒謊,他的確不知道老瞎子真名叫什么。
黑衣老者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平靜的說道,“這種果子名為化柿,此處生長,并不稀奇,你若是自用,怕是用不上了,你若要饋贈他人,我在送還青龍甲時可以捎上幾顆。”
吳中元笑了笑,“我反正跑不掉,你也別急著殺我,咱們先說幾句話吧。”
黑衣老者想了想,轉身向先前倚坐的青石走去,“我知道你想說服我,我也希望你能說服我,你且試試。”
“那個白衣女子是不是心月狐?”吳中元問道。
“你知道的越多,我越不可能留你性命。”黑衣老者說道。
“反正我也要死了。”吳中元說道。
黑衣老者沒有回答吳中元的問題,回到青石旁倚坐了下來。
黑衣老者沒有否認,就說明他猜對了,吳中元于是又問,“她為什么需要人照顧?”
黑衣老者不答。
吳中元又問,“她是不是受傷了?”
“你應該說服我不殺你,而不是逼我殺你。”黑衣老者說道。
“你還有幾許陽壽?”吳中元換了個話題。
黑衣老者垂眉搖頭,并不接話。
吳中元又問,“你為什么不相信我可以替你照顧她?”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人。”黑衣老者說道。
“你沒試過怎么知道我們不可信?”吳中元追問。
黑衣老者此前一直面無表情,聽得吳中元的言語,竟然笑了,是苦笑,“你怎么知道我沒試過?”
“你試過?”吳中元問道。
“我試過不下百人,沒有一個男子值得托付。”黑衣老者說道。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吳中元說道。
“一樣的,”黑衣老者說道,“很早之前我就開始尋找替我之人,隨著時間的推移,每個人都會懈怠變化,乃至褻瀆冒犯,無有一人能夠始終如一。”
“你為什么不選女子?”吳中元好奇追問。
“因為女子見到主人的真容之后都會因妒生恨,相處的時日越長,恨意越是濃重,最終免不得折磨傷害。”黑衣老者說道。
“男子看到她的真容會怎樣?”吳中元又問。
“會中意喜愛,”黑衣男子說道,“人類的喜愛會孳生褻瀆,無一例外。”
“有失公允。”吳中元搖頭。
“你認為你會例外?”黑衣男子苦笑。
“對。”吳中元點頭。
黑衣男子瞅了吳中元一眼,轉身向山腰走去。
吳中元愣了愣,回神過后邁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