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黎采就滿面春風的進來了,緊緊握住禮郡王妃的手,振奮又激動道,“娘,我這次總算是選對徒弟了!小七兒雖然算不上頂聰明,卻絕對是最穎悟的一個,那位號稱大陳開國以來第一聰敏的凌狀元,在悟性上也絕對比不上小七!”
他語氣中滿滿是得遇美玉良才的欣喜和滿足,俊雅的臉上熠熠生著光輝,每一根頭發絲都舒展著,似乎都在像世人宣稱著自己的喜悅之情。
林嬌嬌默默心虛了一番,又默默表示了一番一直鄙視付天宇的歉疚,就坦然又矜持的笑道,“師父過獎了,小七慚愧”。
“不過獎不過獎!我這么多年來,走遍大江南北,也算是見了不少人,比得上我們小七兒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
黎采說著親昵又寵愛的摸了摸她發髻前插著的粉珠發箍,“好好跟著師父學,師父保證將你教成個冠絕大陳西秦的掃眉才子,名揚青史”。
掃眉才子,林嬌嬌記得唐朝王建有首詩盛贊薛濤是掃眉才子,明朝的王鴻也有首詩盛贊李清照是掃眉才子。
將她和薛濤、李清照相比——林嬌嬌真的慚愧了,忙道不敢。
禮郡王妃也不高興了,“掃什么眉,才什么子,讀書不累啊?誰要跟你好好學,做什么掃眉才子!這都什么時候了,拉著小七兒訓到現在,餓壞了賣了你都賠不起!”
黎采就笑嘻嘻朝禮郡王妃一揖手,“小七兒餓壞了卻是沒干系的,就怕娘親餓著了,兒子就真的是罪大惡極了!”
禮郡王妃佯嗔著瞪了他一眼,于是黎采就哈哈笑了起來,林嬌嬌也低頭笑了起來。
陳谷谷有些茫然的看著他們,忽然就覺得自己離他們萬里之遙,無力又無知的坐在這里看著他們說笑,無法參與,更無法融入。
她甚至連掃眉才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怎么敢妄想著融入…
林嬌嬌感覺到陳谷谷興致不太高,只在禮郡王妃和黎采面前,她不太好問,等出了禮郡王府,黎采將她們交給來接的林延平和韓君謙,自己回轉后,才低聲開口問道,“谷谷,是不是等我和師父等煩了?”
陳谷谷搖頭,林嬌嬌覷著她的臉色,試探道,“我很久沒去學堂了,丟下了許多功課,師父多說了兩句,你不要生氣”。
陳谷谷急急搖頭,“我真的沒生氣,也沒有不耐煩”。
“那你今天怎么興致缺缺的樣子?”
陳谷谷向來不會說謊,就坑坑巴巴的說不上來了。
林嬌嬌正要追問,就聽黎采一疊聲的叫著小七去而復返。
林嬌嬌停住腳步,回身行禮,黎采跑的有點喘,卻是神采飛揚,“我今天剛得了一對有趣的杯子,最是適宜二人對飲,明天中午我請你去醉八仙吃醉魚,我們喝幾杯!”
陳谷谷剛剛抬起的頭又迅速低了下去,她送他的杯子,他卻只記得請嬌嬌與他對飲!
林嬌嬌笑著點了點頭,“好,那就讓師父破費啦!”
黎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小七兒今天這粉珠發箍戴著好看,只這身衣裳卻是穿過的,又太素了些,明兒正好我沒事,我們吃過去買衣裳去”。
林嬌嬌,“…”
嗯,黎采這打扮她的癖好又犯了!
黎采說過就笑吟吟朝林延平和韓君謙拱了拱手,回去了。
陳谷谷開口道,“嬌嬌,我和表哥回去了,我們不一路,你們不用送了”。
她雖低著頭,林嬌嬌卻能感覺到她定然是在難過的,她想了想,終究什么都沒說,道了聲好,便高興拉住林延平的胳膊撒嬌道,“五哥,我今天晚上吃的好多,撐著了,讓車夫先回去,我們走回家吧!”
林延平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先把車夫打發回去,到時候走不動了,可不許叫苦”。
林嬌嬌就又甜又膩的朝他討好的笑,“我走不動了,不是有五哥背我嘛,我才不怕…”
林家兄妹的私語聲漸不可聞,韓君謙焦聲問道,“谷谷,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陳谷谷捂著臉,“沒事,就是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好討厭!”
嬌嬌會讀書會喝酒,還會撒嬌會甜甜膩膩的叫五哥叫師父,她都不會!她不及嬌嬌一半討人喜歡,更不及她十分之一聰明!她真是沒用又討人厭!
韓君謙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見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又急又怒,“誰說的?我去給你出氣!”
陳谷谷拼命搖頭,“不是誰說的!就是我自己這么覺得的!你別問了!我現在不想說話!”
她說著捂著臉跑了起來,韓君謙看看林嬌嬌兄妹遠去的背影,咬咬牙追上陳谷谷…
林嬌嬌第二天一早就打理好書簍,由林延平親自送去了博采堂上學。
第一節課照樣是黎采的,黎采講的卻不再是大陳的律例,改為講西秦的歷史,兼顧西秦的政治經濟文化,林嬌嬌半道插進來聽,聽的云里霧里。
到中午下學后,黎采果然來喊她一起去醉八仙吃飯,因為離的近,師徒二人也不坐車,不緊不慢步行而去,一邊討論上午的課程內容。
到進了醉八仙的雅間,黎采就接過小廝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打開,里面全是書。
黎采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對林嬌嬌道,“這是我昨夜連夜為擬的學書計劃,你雖然聰敏,但底子薄,如今年歲又長了些,只能勤以補拙,不可掉以輕心,這些書,你先拿回去看,有不會的來問我,我會定期檢查你的進度,再根據你的情況來修補計劃”。
這卻是正式拿她當入室弟子待了,林嬌嬌忙起身行禮,恭敬應下。
黎采又道,“你拜師時,我也沒有給你準備見面禮,這次一并補上”。
這是正式的見師禮了,林嬌嬌恭敬跪下,雙手舉過頭頂,接過黎采遞來的盒子,那是一個很扁長盒,根本無法從盒子猜出里面的東西。
“打開看看”。
林嬌嬌朝黎采拜了三拜,打開,里面竟是一套長約一米,寬約十厘米的戒尺,長短寬厚一致,材質卻各不相同,有純金的,銀的,翡翠的,白玉的,瑪瑙的,象牙的…
林嬌嬌愣了愣才愕然看向黎采,黎采卻沒有看她,他側著臉低著頭看著窗外,那里有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著生活最本真的味道。
他看了許久,才緩緩扭過頭看向捧著盒子安靜跪在面前的林嬌嬌,面色從所未有的柔和,“望我徒勿忘初心,手持戒尺,教化世人,培才育英,傳為師之學,傳為師之志”。
林嬌嬌雙手捧著那一盒戒尺深深彎下腰,額頭抵地,滾燙的淚無聲砸落盒子絲滑的錦緞襯底,卻并不立即浸入,隨著林嬌嬌不可自抑的顫抖在錦緞上滾動著,如清晨葉尖的露珠。
不同的時空,不同的人,卻是一模一樣的殷殷叮囑,不知不覺間,林嬌嬌淚如雨下。
是,老師!
是,師父!
我必傳你們之學,必傳你們之志,皇天后土為我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