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隆安二十九年二月二之后,四皇子的分量,便與之前不同。
他與太子之間,只差一道冊封圣旨,但就是少了這一道圣旨,便讓三皇子和六皇子心底猶然存著希望——可說到底,便是有了這道圣旨,他們也還會抓住一切機會把人拉上來,好自己上位。
而隆安帝之所以遲遲不下那道圣旨,卻是因為林皇后雖然是繼后,然繼后所處皇子,也算是弟子。
無論以嫡以長,四皇子一個都不占,大靖朝并沒有非得立嫡長的祖宗家法,但一般而言,有嫡長情況下,很少會跳過嫡長子立庶立幼。
除非察覺實在明顯。
故而隆安帝在等,等一個能證明四皇子能力功勛、以絕對優勢蓋過三皇子、從而讓朝臣心服口服的機會。
這個機會很快就送到了眼前。
便是在土地肥沃、物產豐饒的大靖朝中原之地,也會有青黃不接時候,何況是草原上。
若說中原三月桃花開,萬物復蘇,那草原上,一般要到四五月,才會有中原三月勝景,雖然晚一些,然草原子民早已習慣。
然而今年四五月,草原上卻比往年要冷許多,且滴雨未落,又冷又干的氣候,讓牧草無法生長,牧草無法生長則牛羊沒有了足夠的口糧,只能餓死而無法繁衍。
待得牛羊死光,餓死的,就該是人了。
在往昔的無數歲月里,胡蠻或者因為強盛,奢望能夠入主中原,占據那物產豐饒、地肥水美的一片土地,故而南下;或者因為活不下去,故而悍不畏死南下燒殺劫掠。
饑寒交迫時候的胡蠻,是最兇殘不過的。
往年遇到這種情形,邊城都會立即回報朝廷,大靖朝便會趕緊儲備糧草,調動軍隊,枕戈待旦,防備胡蠻忽然南下。
今年也不例外。
察覺到草原天氣異常之后,大將軍曹俊武立即八百里加急呈送朝廷胡蠻情況,并開始調兵遣將,防備胡蠻騎兵忽然南下。
第一封加急的折子剛到隆安帝桌案上,四皇子這邊,也接到了溫興海的信。
現世里,對草原的布局,四皇子開始的比夢境中早了許多,而且因為早就預知這一場干旱引發的禍亂,故而四皇子在與幕僚商議后,早就讓溫興海開始了與胡蠻的交易,且交易時候,多是以物易物。
待得今年干旱苗頭一起,溫興海便立即撤出了草原,并在胡蠻詢問為何不繼續交易時候,直言“并不想資敵”,讓那些已經習慣了與溫興海交易的人,茫然無措。
溫興海的東西,好用又實惠,糧食也多是新糧,無有霉腐變質,比之其他奸商,實在是好上太多。
只要不是傻子的人,都會選擇與溫興海交易,而非是其他人,時間久了,許多本也會去胡蠻各部做生意的商人,一直賣不出貨品,便不愿再去,草原如今幾乎只剩下了溫興海一家運送糧食日用物品過去——這便是當初身材有說過的,先用低價擠走其他商人,待得只剩下一家,便掐住胡蠻的命脈。
如今溫興海一撤退,猛然間,胡蠻百姓便發現,他們便是手中有牛羊,卻也換不到任何的東西了——其實也能換到的,畢竟有光明就有黑暗,溫興海不在了,黑市還在。
然黑市的價格,實在是太高。
溫興海便開始挑動胡蠻中那些原本比較親近大靖朝的一部分——特別是巴爾思部。
近幾年,脫里部和奇源部行事霸道很辣,在草原上時候也毫不留情,許多人其實心中深恨他們,只是往年畏懼兩部勢大,如今兩部情況也不好,他們又被溫興海鼓動,便生了其他心思。
何況其中還隱隱有巴爾思部的影子在,既然巴爾思部都和另外兩部離心了…
而脫里部和奇源部在部族齊聚、商量如何攻打大靖朝邊城時候,又把最危險的任務扔給他們,擺明了把他們當炮灰用,那些早就生出來的心思,便迅速發展壯大。
溫興海悄悄給這些動搖了的人提供糧食。
四皇子的親筆信,也送到了巴爾思部可汗合布勒的手中,多番交談后,成功策反了合布勒。
在朝廷剛剛接到消息不久,還在商談如何布置時候,四皇子已經完成了上述事情,而后,在朝廷接到草原部族揮兵南下消息時候,四皇子主動請纓,愿帶軍征戰。
有人贊同,覺得四皇子熟悉北塞情況,且智計勇武過人,帶兵極為合適;自然有許多人反對,希望領兵的,乃是自己希望的人。
隆安帝乾綱獨斷,封四皇子為元帥,擇日出征。
出征前,隆安帝單獨見四皇子,直言不諱:“大靖朝需要一場大勝,你也需要。”
他沒說四皇子大勝便冊封太子,但其實就是這個意思。
四皇子默默點頭:“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
從宮中出來,四皇子白日認真準備出征事情,晚上卻在照晚樓,見了沈采苡一面,這次沒有了沈文和的身影,四皇子瞧著沈采苡笑靨,垂了眼眸,與沈采苡說道:“你可還記得隆安二十六年,姚老夫人壽辰時候事情?”
沈采苡頓了一下。
她當然記得,那時候她恐慌、驚懼、痛到極點,幸而,如今一切都好。
當然,她讓人把四皇子塞到了床下…這個,她也記得…
四皇子輕聲道:“我被下藥,帶入那客院時候,姚湘君只冷眼旁觀,之后若無其事離開,又喚了人來,想把你我捉奸在床。”
這不是夢境里,沈采苡沒有與姚湘君正面交鋒過,四皇子知道,沈采苡此時還不太清楚姚湘君的心思。
故而他把姚湘君心思點透。
“當時我并無繼承大位希望,而姚湘君,希望將來能夠母儀天下,只是當時別人眼中,她與我卻是更親昵些…”
沈采苡恍然。
在別人眼中,四皇子和姚湘君才是一對,但姚湘君不愿意,卻又不好明著拒絕,若是能證明此事乃是四皇子錯,她不但得人同情,且還可隨心所欲,不再被與四皇子捆綁一起。
他知道此事時候,該是傷心的吧?
但沈采苡卻覺得輕松了些,四皇子這番,應該惱了姚湘君,這比他依然戀慕姚湘君要好太多了。
若是可以,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心中有別人。
沈采苡忍不住去看四皇子,只見那幽深鳳眸里,情絲切切,沈采苡心一跳,忍不住側了臉,明明是春日,她卻覺得天有些熱了。
“采苡,我心慕你。”聲音輕,卻鄭重無比。
消除往日沉渣,才能追求今日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