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氏今年三十有余,乃是方家的家生子。
當年方家出事,她也才十來歲的年紀,她娘和她都沒打算離開方家,準備咬牙熬過去——她們娘倆,若是離開,還不知道被人怎么糟踐呢,留在方家雖然苦一些,可好歹方家的主子還算是仁厚。
這本是賴氏娘親的想法。
然而后來,她娘親被迫參與了一件事情,而不多久,她的娘親就病逝了,死前告訴了她一個秘密,然后讓她死死埋在心底,并且千萬要謹記,無論如何都不能激怒老夫人。
身為下人,賴氏早就知道謹言慎行的重要性,而且因為早早就沒了父親,她也比別人懂事的早,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后,她謹記她娘的叮囑,便是睡夢里,也留著三分的警醒,生怕自己不小心說出來。
待她慢慢長大,那種懼怕才慢慢消散,但是心里卻留著清明,事事用心伺候,才能有機會嫁給余嬤嬤的侄兒,成為方家的管家娘子。
那事情,她已經很多年不想起,但是如今要和鄭氏做對,賴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可賴氏沒得選擇。
她無可奈何,只能應承下來。
慶安公主心情無比急迫,故而賴氏剛一答應,她就讓人去教導賴氏,該如何行事——其他事情慶安公主自然會做的妥帖,賴氏只要做好自己的那一部分就可以了。
賴氏得知了慶安公主想做的事情之后,嘴巴張的大大的,半天都合不上。
這世道是怎么了,草原的王女就不說了,那些蠻子向來粗魯;可大靖朝的公主竟然也要做些不知羞的事情,而且還是這么異想天開的法子。
賴氏驚詫莫名的同時,心底忍不住生了鄙薄,什么公主,妓子都沒她這么下賤,好歹是皇家公主啊…這般想著時候,賴氏卻不敢露出半分對慶安公主的輕蔑,只是猶豫問道:“少爺讓人把門戶守的十分嚴謹,可不一定能成。”
“啰嗦什么,你只要照章行事便可,其他的不需你操心。”兇惡威脅了賴氏兩句,那人又安撫加威脅賴氏:“你家二小子,呆會兒我們就會放回去,但是你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你跑到了天涯海角…呵呵,公主弄大人物弄不夠,弄你一家,那還不是像碾死螞蟻一般簡單么。”
賴氏又是一哆嗦。
“事情成了,公主就是你們方家的主母,你幫了公主,公主不會虧待你的,鄭氏再是長輩,還能大得過公主?”
賴氏是不信的。
就算是成了,到時候鄭氏要懲治她也是輕而易舉,要不成,少爺不會放過她的。
但賴氏別無選擇。
靜娘是錦豐郡王送與方承嘉的舞姬,雖然她只是舞姬,不過方承嘉除了不讓她接近自己的院子,平日里倒也不拘束她。
該有的份例花銷也不會少。
靜娘平日里孤寂,每個月都喜歡出門買些胭脂水粉之類,以作消遣;近段時間,她常被鄭氏叫去,倒是還沒出門。
賴氏被迫答應慶安公主后,根本不敢耽擱,第二日上門后,便與靜娘說起,凝芳閣的新出的脂粉,十分別致,又說年節將近,一般鋪子都會有新品上市,便攛掇靜娘出去看看。
靜娘那般愛美,自然是想去的。
鄭氏雖然不太高興靜娘出門,但賴氏勸說:“舞姬以色事人,怎能缺了水粉,咱們家如今又不是供不起,扣扣索索的,那些人還以為咱們方家,還是之前的落魄模樣呢。”
這話鄭氏愛聽,最后也準了。
賴氏成功把靜娘帶出門之后,松一口氣——也幸好,她不但負責鋪子的事情,也會做些采買事宜,和靜娘也算是熟識,才沒有引起懷疑。
這事情有兩個難點。
一個是把靜娘不惹人懷疑的帶出門,另一個是把“靜娘”不惹人懷疑的送回去,至于“靜娘”回去之后會如何行事,那就不關賴氏的事情了。
如今第一個難關已經克服,賴氏總算是松一口氣。
靜娘帶著小丫鬟,興奮上了馬車,行駛到僻靜處,馬車便被攔了下來,很快靜娘和小丫鬟被打暈,車夫下場也差不多,賴氏提心吊膽,看著一群人把靜娘和車夫帶走,再看著一個面容與靜娘有七八分像的女子帶著丫鬟上了馬車——守門人與下人并不敢盯著靜娘細看的,有這七八分相似,也是足夠了。
賴氏心底松一口氣,這就好辦了,進門該是不難的。
說真的,若非是這女子比靜娘矮一些,通身氣派與靜娘乃是天差地別,而那個小丫鬟的神情,比靜娘自己的小丫鬟規矩有章法的多,賴氏都要以為,之前靜娘昏迷被抱走的一幕,是假的了。
如此看來,這慶安公主也是有些手段的,但是她怎么會這么蠢,竟然要做這等不知羞恥的事情?
不過,既然人家不蠢,估計也想好了怎么收場,賴氏就緊閉嘴巴,不打算多問,知道的少些,總能活得久一些。
慶安公主看了賴氏一眼,她知道,自己今日的成敗,很大一部分,要看賴氏的表現,她便說道:“此事,你做的不錯,接下來還得勞煩你了。”
一個皇家公主這般客氣與她說話,賴氏受寵若驚,雖然對方頂著靜娘的面容,賴氏有些不大自在,不過還是急忙恭維慶安公主。
她還是挺會說話的,慶安公主笑了笑。
慶安公主照著原先的行程,到了凝芳閣,買了脂粉,又買了些金釵花鈿,以及兩塊布料,消磨了一個多時辰之后,與賴氏一起回去。
靜娘往日出門,行程也是差不多的,并不會在外面呆很久。
在這段時間里,小丫鬟和靜娘打聽清楚了方家的布局。
有賴氏帶著,慶安公主無驚無險進門,但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后,該如何接近方承嘉,才是最大的考驗。
為了防止鄭氏叫靜娘過去伺候,慶安公主進門后,便把臉上弄了些紅點,假作不知道怎么的,起了疹子,報與鄭氏。
鄭氏很不高興,她還琢磨著,要說服方承嘉,讓靜娘這兩日伺候他呢,這出了疹子,還怎么伺候?可別是有什么大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