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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3章 兄長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片刻后,沈采苡揚起輕快愉悅笑容:“哥哥,子善,你們怎么來了?”

  她一邊說話時候,就提著裙子一路小跑了過來,驚得白菊跟在后面膽戰心驚的,她的手臂可還沒好呢,這么顛簸,骨傷好不了怎么辦。

  沈文和和方承嘉也是擔驚受怕的,等沈采苡到了面前,沈文和才皺眉斥責了幾句。

  沈采苡才不怕呢。

  方承嘉看著她,心神微微恍惚。

  “走吧,先回莊子上。”沈采苡帶路,三人朝著溫泉莊子走去,走到莊子后門邊時候,就看到一個仆婦正在驅趕一個提著籃子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卻不肯走。

  白菊加快腳步走過去,那小姑娘看到白菊,又看了一眼正走過來的董雪,就很害羞,直接把籃子往白菊腳下一放,然后飛快地跑掉了。

  沈采苡這時候也走了過來,那仆婦急忙給董雪見禮,之后忐忑笑著對沈采苡說道:“那小丫頭,奴婢都說不要了,她就犟著不走,非要給奴婢,您看…”

  沈采苡看了一眼籃子里,就忍不住笑出聲。

  那籃子里,用一層粗布點著,里面是一條才出生沒幾天的小狗,正發出奶聲奶氣的叫聲,那小可憐的模樣,瞧著讓人心都化了。

  沈采苡前兩日讓丁香給這小姑娘生病的母親開了藥,又干脆送了些藥材,這小姑娘大約是來感謝她的。

  雖然這小狗不像是京城里有些貴夫人養得那些狗一樣伶俐漂亮,但是瞧著還挺可愛的,沈采苡便道:“養著吧,解解悶也好。”

  得了沈采苡的命令,那仆婦急忙“誒”了一聲,請示沈采苡:“那奴婢把它洗干凈了,送去給王妃解悶。”

  沈采苡點頭,帶著兩人進了莊子,沈采苡重新凈面梳妝出來,詢問沈文和:“哥哥怎么和子善一起過來了?”

  “子善在城外為我踐行,便一起來了。”沈文和聲音平穩,沈采苡聽了,卻吃驚了,“踐行?哥哥要去何處?”

  “要外放。”沈文和也不瞞沈采苡,把六皇子上了《任民考》疏后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心思說了一遍。

  沈采苡這下是真吃驚了。

  “六殿下有這般心胸?”六皇子從小受到的教導,他才能自然不差,就算是以他自己的閱歷,沒辦法想出這些,可是六皇子身邊有幕僚輔助,幕僚里有能人也是正常。

  但六皇子的品性,可沒好到哪兒去。

  疑問出口后,沈采苡已經想通了六皇子這么做的理由,無非是舍與得的考量罷了,她輕吐一口氣:“六殿下倒是果斷,這下事情要生變了。”

  楊德妃這事情上,他們布局了許久,眼看著眼收網了,卻又生了變。

  但他們布局,楊德妃等人自然可以破局,這沒什么可說的。

  沈采苡倒是不太擔心六皇子的事情,就算是這次沒能一次讓六皇子不能翻身,可以后總會再有機會的,但六皇子來了這么一招,卻把沈文和送進了險境。

  關心則亂,沈采苡一時間,有些許慌亂。

  她也是熟讀史書的,如何不知道,“變法”二字,聽著平常,實則兇險。

  沈文和趟了這渾水,危險重重,沈采苡卻不似一般女子,立即便要勸阻讓他不要去,或者因此生氣,她冷靜下來,沉吟著,與沈文和說道:“哥哥這趟,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

  沈文和點頭。

  沈采苡說:“既然哥哥志向遠大,妹妹自然不會阻攔,其實這件事情,看著無解,但說到底,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沈采苡說到這些時候,目中明光熠熠,嬌美面容上,也全是淡定從容,方承嘉心底泛起苦澀,見過了這般好的人,他又如何愿意將就別人…

  沈采苡這時候顧不得關心方承嘉的情緒,她迅速說道:“只要告訴他們,變法成功后,會讓他們得到更大的利益,相信他們,就不會對變法之事抵觸不已了。”

  沈文和捏著茶杯,手停頓在空中。

  更大的利益?

  他和支持變法的一些人,在踏出這一步的時候,便只想著如何和那些因循守舊、反對變法的人做爭斗,壓住他們,從而讓變法順利進行。

  當然也想過,要去說服一些人支持變法,但是這種成功的幾率不大——朝廷更迭不休,但有些世家,卻歷經幾朝而不滅。

  如那五姓七望,哪個不是如此。

  在這些人的眼中,家族才是根本,不觸動他們家族的利益,他們便是有識之士,國之棟梁,若觸犯了他們的根本利益,那么他們狠下心來,甚至能夠改朝換代。

  因此包括隆安帝在內,其實想變法,但又有壓力。

  可卻沒有想過,竟然還能用更大的利益,把他們也拉到一條船上。

  沈文和沉吟片刻,與沈采苡說道:“你是說…如同現在帶那些權貴出海一般,也帶他們出海?”

  “南洋那么廣大,我們的船隊卻并沒有強大到能去到所有地方,既然我們連百一都用不到,何不讓出一部分呢。”

  “南洋之外,還有東洋…只要有錢,還怕拉不出一支所向披靡的百戰雄師么?”

  沈文和呼吸猛地一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話自古而有,然直至如今,這話卻也只是一句形容罷了,并未成為現實。”

  “原的不說,便說高麗句,可還不是大靖朝的國土呀。”

  沈文和猛然站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才又坐下:“妹妹胸有丘壑,我所不及。”

  沈采苡有些不好意思:“那有…我不過是有些小聰明。”

  說到利國利民,她是沒有那種情懷的——她佩服那樣的人,可肯定成不了那樣的人,也不打算成為那樣的人。

  方承嘉聽著兄妹二人說話,忍不住輕笑出聲。

  身為讀書人,向來視商賈為下等,稱金錢為阿堵物,可說到底,有些世家披著儒雅的外皮,干著吸人血的事情,偏偏還要要自詡清高…

  他以前只覺得那些世家里,家風清正、子弟出色,等到了緝事處,才見到了許多掩藏在光鮮亮麗表面之下的骯臟。

  當然,也有真正令人敬佩的守正之人。

  可不管如何,方承嘉都沒有想過,沈采苡會以這種辦法,來讓他們放棄反對變法,甚至如果事情成功,他們可能還會比隆安帝以及一干真正憂國憂民的大臣們,更心急變法成功。

  這么想著,方承嘉瞧著沈采苡的目光里,便滿是驕傲。

  這是他喜歡著的姑娘,沒有人能比她更好。

  沈文和其實很著急回城,去面見隆安帝,然而方承嘉舍不得這個名正言順見到沈采苡的機會,他想讓時間留的久一些,更久一些,因此他在沈文和想告別時候,不動聲色說道:“說來,我們好久沒一次用過飯了。”

  既然要留下來吃飯,那么剩下的時間,也得消磨,方承嘉便提議:“近來事務纏身,甚少吹笛,本就不甚精通,如今怕是更生疏了,只是今日之后,怕是沒機會再為兄長踐行,子善便獻丑了。”

  因為今日要為沈文和餞別,方承嘉是特意帶了酒和玉笛的。

  君子六藝,樂是其中之一,方承嘉也是特意學過的,其實造詣不說高深,卻也很有意境。

  依依惜別之意,從笛聲中透出。

  三人坐在亭子里,沈采苡閉上眼睛,聽著方承嘉吹笛,沈文和有些恍惚,如今情形,恍似又回到了許久以前。

  一時間,亭子里氣氛溫馨,卻也有些排外,似乎別人都插不進這個世界。

  燕王遠遠看著這情形,心底直冒算起,拳頭更是緊緊攥著——別以為他離得遠就沒看見,方承嘉看似在非常投入的吹笛,然而眼睛總會掃過沈采苡。

  可恨。

  他大步向前,腳步聲卻很輕,繞了一個圈子,從沈采苡的身后過去,然后站在了沈采苡身后。

  方承嘉是站著的,自然最先看到燕王,他笛聲卻不亂,氣息也沒變化,故而閉著眼睛的沈采苡,完全沒看到方承嘉和沈文和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后。

  沈文和想出聲的,但是被燕王制止了。

  白菊嬌杏有些急,但是見沈文和不著急,想著應該沒事,就也沒出聲。

  燕王就站在了沈采苡的身后。

  她正閉著眼,面上含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燕王垂眸,本想打斷方承嘉,但現在卻改變了主意——要是打斷了,沈采苡怕是會不大高興。

  燕王心底哼了一聲,忍了。

  沈采苡卻在片刻后,敏銳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立即睜眼,回頭,就看到了燕王,她面現驚愕神色。

  不過方承嘉正在吹笛,沈采苡便沒說話,直到方承嘉一曲完畢,眾人見禮后,沈采苡才問道:“殿下何時來的,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

  燕王當然不好告訴沈采苡,他一聽暗衛傳信說方承嘉到了溫泉莊子,便扔下手頭事務,飛速趕來吧。

  在情敵面前,他也是要面子的。

  “今日沒有那么忙碌,有些空閑,便來看你。”燕王垂眸,專注盯著沈采苡:“最近兩天身上可還好?”

  “御醫醫術高明,臣妾已經好了。”沈采苡回話,燕王“哦”了一聲,慢吞吞問道:“那飯菜可合胃口?”

  廚子乃是燕王府里沈采苡用慣的廚子跟過來的,怎么會吃不慣。

  燕王這是沒話找話,沈采苡也不慣著他:“都是用慣了的,都很習慣。”

  什么今日有些空閑,她是不會信的,若真是有空要出門,那怎么衣服還是在王府里才會穿的常服呢?

  哪有出門不換衣服的。

  可她心底不爽快,不能明著也讓燕王不爽快,可暗地里給他添堵,那還是沒問題的。

  燕王動了動唇,略有些委屈,“哦”了一聲,便絞盡腦汁想著該說些什么,才能讓沈采苡不要和方承嘉說話。

  方承嘉雖然心底對燕王生了不忿,卻也不會去刺激燕王,他的一時爽快,可能會給沈采苡帶來麻煩。

  而且燕王來的這般巧,方承嘉瞟了一眼燕王衣物,可不信他是真的今天恰好有空,說是急急趕來的還差不多。

  方承嘉大致能猜出發生了什么事情。

  無論如何,燕王會接到是消息便急急趕來,趕來后雖然冷冷看他,對他有敵意,但是并非像一般男人那樣,覺得女人也有錯,方承嘉總算稍微放心了點。

  他不舍地放棄了留下來吃飯的打算,主動說道:“眼見時候不早,我還想去普安寺上柱香,便先告辭了。”

  沈采苡也沒有挽留。

  還是沈文和把方承嘉送了出去。

  兩人都不在,沈采苡看了一眼燕王,詢問道:“殿下,午飯可要一起用?”

  燕王急忙點頭,沈采苡便讓白菊吩咐廚房,做些燕王愛吃的菜,燕王心底歡喜時候,沈采苡卻看著已經回來的沈文和,對燕王說道:“殿下,臣妾剛聽哥哥說,朝中近日發生了不少大事,臣妾覺得,殿下和哥哥應該有事要談。”

  沈文和不方便總是往燕王府跑,既然在外面遇上了,燕王也確實是想和沈文和談談,他便頷首應下,結果他和沈文和坐定,沈采苡卻笑了笑:“莊子上畢竟簡陋,臣妾去廚房瞧瞧,免得廚子弄不好。”

  她轉身離開,燕王有些驚愕——以往,他們都是三個人一起議事的,今日沈采苡怎么走了?他怎么能走?

  沈文和心底有些想笑,他以拳抵唇,輕咳一聲,吸引了燕王的注意力之后,正色解釋道:“殿下,今日子善在山上為下官踐行,下官覺得此去兇險,可能有去無回,便請了子善來,還往殿下不要生氣。”

  燕王是有些氣悶,生氣倒說不上,不過面對大舅子,他還能如何。

  “兄…兄長不必擔心,我已經選了一百暗衛,讓他們護送兄長去上任,等兄長到任之后,他們也會護衛兄長安全。”

  方承嘉叫兄長,他比方承嘉更有資格叫兄長,這是他的大舅子,可不是方承嘉的。

  沈文和面色有些古怪。

  燕王這是怎么了?“杰眾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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