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勾起了多少感慨!
她回想當年,第一次見到賈璉時的情景,那會兒的二爺遠遠不如珠大爺,似乎還有些畏畏縮縮,有些瞻前顧后。
可那樣的人,口中都能說出“證明自己”的話來,可見太太平日里對他的教養有多重視。
王熙鳳心想,自己那會兒其實是看不上賈璉的。初見面時,她只覺得這個哥哥不如珠大哥哥,可直到聽見他那番要以科考證明自己并非紈绔的話,她那一刻才覺得,這個哥哥似乎不錯。
再后來,嫁進賈家,每每聽到二爺說起太太,皆是敬仰之情,即便太太對他那樣的嚴厲,他也從未有過一絲不滿。
王熙鳳辦感交集,看向黛玉嘆道:“這么想來,你與二爺倒是同病相憐。他也是打小就沒了生母…”
黛玉眼眶微紅,點了點頭。姑嫂兩個相視一笑,倒把這愁思一下拋開了。
“若是給舅媽知道,咱們好好的說這些個,又不知要嘮叨什么了。”
王熙鳳笑了起來,將話題岔開,對黛玉說:“頭里我去看了姑父,他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再過幾日待病氣消了,你便可以去探望了。”
黛玉大喜,忙起身道:“當真?前幾日病逝突然,我還當父親快不行了。雖明知嫂子是寬慰我,怕我難過,可也忍著不敢去探望。如今病既然能好,想來也是我那幾日多慮了。還要多謝嫂子忙前忙后的照顧,更要多謝哥哥勞苦奔波。”
王熙鳳笑道:“你還少謝了一個,前兒姑父的病逝來的兇險,偏巧這揚州城里好的大夫都不得閑。若不是外祖母派二爺去杭州請了名醫來,只怕姑父這病也不好治。”
黛玉抿嘴一笑,輕輕說:“嫂子便是不說,我也知道的。家里的事,怎么瞞得過我?來了多少大夫,又有多少大夫請不回來,我自是清楚的很。只是外祖母此舉乃是大恩,素來大恩不言謝,謝了便輕待了。”
王熙鳳不由驚訝,但一想這位妹妹可是從小就跟著太太長大的,心里也不奇怪了。
跟著太太的幾個妹妹們,哪一個不擅長察言觀色?便是二妹妹那么單純的人,其實心里也明白,只是嘴上不說罷了。
但好在黛玉也知道父親病了,并不知那中毒一事,現在看來,好險蒙混了過去。
幾日之后,林如海病勢好轉,毒素漸漸清空,人也清醒了不少。黛玉第一時間去看了父親,在見到父親的樣子之后,她心中突然一凜,只覺得似乎有什么不對。
可所有人都說父親只是大病,就連父親也笑著安慰自己,她也不忍將這實情揭破,只能笑著裝作不知。
到了五月底,林如海身子大好,這一年并未等到京中傳旨要他再次續任,林如海便命人收拾行李,準備回京敘職了。
六月中旬,林如海攜女兒同賈璉夫婦和邢老太太一家回到京城。賈家早早就接到了消息,由賈亮帶領賈珠等人在碼頭迎接。
一下了船,林如海就和賈亮互相行禮,賈亮這還是第一回見到林如海本人,激動的不能自已。而林如海也好不到哪兒去,看著舅兄滿腹的感激之情無處宣泄。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千言萬語,到了賈亮嘴里,都成了市井之言,他也懶得跟人掉書袋子,干脆一把拉住林如海道:“走,咱們家去!”
林如海差點被他這一句“家去”給說的掉了眼淚,回顧亡妻逝世已有五年之余,賈家不但沒有見外,還一心將他當做自家人,這怎地不讓他動容。
林家勢單力薄,旁支皆無,林如海幾代單傳。如今除了玉兒的外祖家,真正能讓他稱得上家的地方,已經沒有了。
“大兄!”林如海比賈赦還小一歲,又是賈敏之夫,定然要稱賈亮一句兄長,他連前面那個舅字都省了,可見對賈家的這份情誼也是認可了。
只是賈亮被這叫法叫得有點尷尬,大胸?大兇?你逗我呢吧!
“別別別,叫哥哥就行。走走走,先家去,洗塵宴都給你備好了,就等著你呢!”
“好!兄長快人快語,在下佩服!”林如海還當賈亮是個性情中人,也不扭捏作態,騎上馬便跟著賈亮走了。
賈璉一臉無奈的看著姑父就這么被父親給帶跑了,嘆了口氣回身吩咐他媳婦:“咱們警醒著些吧,估計這倆人到了家才發現咱們還沒跟上呢。”
王熙鳳掩嘴咯咯直笑,吩咐丫鬟婆子皆各家丁小廝看護好姑娘和老太太,又命人迅速備車,待一切妥當了,這才拉上行李和人,一齊回了賈府。
果然一到家,賈璉一進榮禧堂,就隱隱聽見花廳有人說話。他先進了大廳,見姑父一臉尷尬的坐在那里,趕緊一拱手上前問道:“姑父怎地自個在這兒?”
林如海指了指后邊,小聲的對賈璉道:“一回來就惹你母親不高興了,我也是糊涂,竟跟著兄長就回來了,把你妹妹和你們都給忘了。”
賈璉聽著知道那是母親在教訓父親,忍不住心里偷笑,又對姑父道:“不打緊,這在咱們家是常事兒。父親此人豁達,常不拘小節。母親因此沒少嘮叨,女人家總歸心細一些。”
林如海嘆道:“這倒叫我想起你姑母還在的時候,雖她說話聞言軟語,從不對我大聲。可該置氣的時候,也一點兒不跟我客氣。”
賈璉微微一笑,扶起姑父,悄聲說:“咱們在這兒也是尷尬,給老太太請安才是正經。如今表妹也到家了,姑父再不去,可就來不及了。”
林如海忙跟著賈璉往外走,開玩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邢霜拉著賈亮在花廳里一陣數落,把賈亮說的昏頭轉向,好容易教訓完了出來一看,林如海人沒了。
邢霜氣得錘了丈夫一下:“都是你,害我第一天就落得個母老虎的名頭了。”
賈亮一臉苦笑道:“下次不敢了不敢了,不對,沒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