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寶釵氣性小些,聽到這話,只怕都要當場氣的冷笑了。◢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什么好字畫都給了林丫頭,到了她這兒就只有些前朝的字畫了?
那這家里其他的姑娘咋辦,難道都委屈她們,一副好的都不給?
偏薛寶釵沉得住氣,聽到這話也不生氣,只細聲細氣的道“林妹妹素來乖巧動人,別說老太太偏愛她,就是我也最喜歡她不過的。
“只可惜她跟我又隔了一層,我有心親近她又怕她嫌我高攀了。只得默默在遠處看著,姊妹們一同玩耍時才敢接近。”
邢霜聞言扭頭看了寶釵一眼,不動聲色的笑道“那你便小心過甚了不是?林丫頭素來單純,誰同她交好,她便同誰好。
“你不見我那干女兒英蓮,家中也不過是個平民,但因自小帶著妹妹們玩耍,對誰都是最和藹不過的。林丫頭也只見過她一回,便粘她粘的跟糖糕似的,甩也甩不脫了。”
寶釵訕訕一笑道“是我太過小心了,這回我記住了,下回再見著她,定要好生親近一番。”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西廂正房門口。
邢霜在門口停了下來,寶釵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就聽邢霜又道“這原是迎丫頭的屋子,探丫頭住在隔壁的偏房。你不會介意吧?”
寶釵嚇得忙道“怎么會,大太太多慮了。二妹妹與三妹妹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
邢霜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門口打簾子的丫鬟,那丫鬟立馬會意抬起門簾,請了兩位進去。
進屋后,看著屋里的擺設,寶釵是真挑不出一絲不滿了。里頭還真真都是按著她的喜好來布置的,就連墻上掛的畫軸,也是她自己說的最喜歡的畫家的大作。
看來方才大太太三番幾次問金釧記住沒有,便是要讓金釧記住這些,再來布置屋里。
接著再往里走,先是一耳房,就連這里也布置的精致無比,每一處細節都照顧了,甚至連窗子都用新的云錦鋪了窗紗。
最后一進是臥房,才進房間便香氣撲鼻。寶釵剛想問,就聽大太太笑道“頭里我聽說你素來不愛熏香,可我想著,這姑娘家哪一個身上不得帶點香味?便是方才靠近你,你身上也有淡淡的花香味。
“所以我便自作主張,讓人用我自創的冷凝香給你熏了屋子。這冷凝香得來不易,便是你幾個妹妹想要,也不能得的,還望你喜歡。”
寶釵心里咯噔一下,只覺著這名字怎地這般耳熟,便訕笑著問“這名字倒是雅趣的很,味道也與尋常的香味不同,就不知是什么方子。”
邢霜帶頭走了進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又招呼寶釵也坐。這才淡淡笑著道“說起來,也只得瑣碎兩個字,你便是知道了,也不一定制得出來。不過是我平時無聊閑的慌,心血來潮弄出來的,不值當一提。
“不過既給你用了,這方子告訴你也無妨,只是你若想自個做這熏香,怕是沒有幾年也做不出來。
“需得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花蕊十二兩,秋天開的白芙蓉花花蕊十二兩,冬天開的白梅花花蕊十二兩。
“這些個花蕊曬干了研磨成粉,并同年雨水節令的雨水十二錢,白露節令的白露十二錢,霜降時節的霜降十二錢,小雪時節的小雪十二錢,加麝香冰片等香料調和混成丸子打小,埋在花樹根下。待要用時,拿出來放在小香爐里,再放進熏籠用銀絲碳隔爐而熏。
“其實要說起來,材料也不是什么麻煩事兒,偏就應了可巧兩個字。一年里這些個材料收集不齊便不能要了,得等著來年。什么時候收集齊了,什么時候才能做出這么二十幾丸來。
“用完了還想要,應許十幾二十年也碰不上一回有的。也得虧我那年突發奇想的讓人制了,一直舍不得用,才留到如今。”
邢霜笑著說出這番話來,果不其然就見對面的寶釵,臉色由白變紅,由紅變黑,由黑又變白。
這哪里是什么冷凝香,這分明是她的冷香丸啊!寶釵心中一陣發顫,越聽越發的如坐針氈。
這冷香丸其實并沒有那么多可巧,只是她和她母親商量出來,準備給自己添色的一樣物件罷了。
她一直以來扮做“樸素”也是為了得這么個典雅的氣質,而加上這冷香丸,及她編出的來歷,更會給自身加上不少神秘又高貴的色彩,讓這家人高看自己兩眼。
然而這一切居然被賈家的大太太早早就洞察了出來,甚至還調出了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樣的熏香,還搶先在自己暴露冷香丸之前,就把這冷凝香的配方一字不差的說了出來。
這樣一來,她和母親這段時間的努力,皆白費了不說。若是一旦暴露出冷香丸來,還會被人笑她東施效顰,好不恥辱!
寶釵一時間如同掉進冰窖,渾身只覺得寒氣逼人,卻找不出寒氣從何而來。又猶如被放進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渾身燥熱難忍,甚至連大太太看過來的目光,都覺得將自己剝了個干凈,無處遁形。
她出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危機。還是她無法躲開的危機,她甚至覺得,自己無論作何打算,這個賈府大太太都會事先洞察,并搶先一步,斷了她所有的念想。
可她卻不能說出來,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
她能怎么說?難道還能指責對方在她身邊埋下探子,打聽她的一舉一動?自己想嫁進賈家,那也是落選之后的事。那彩云卻是自己待選時就送過來的人。
且那彩云帶回了薛家,也被自己冷待不用,只養著并不在她身邊伺候,別說冷香丸了,就是她今兒吃了什么點心,都瞞著彩云。
薛寶釵一時連頭都不敢抬了,她甚至不敢去看大太太的眼神。她有一種感覺,仿佛一抬頭,就能看到對方眼中的奚落和凌厲,會讓自己的信念瞬間崩塌,再也無法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