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idi被安排住在了頂樓一間單獨的套房里,頂樓不允許記者上去,老管家細細詢問了她的悲慘過往,Heidi用了約莫十分鐘的時間言簡意賅地進行了自我介紹。
說來也簡單。三歲死了爸爸,四歲死大哥,四歲半死了二哥,后來媽媽去世了,再后來孤苦一人。受過什么委屈?委屈就太多了,數不過來也記不清了,倒是記得幾次。
老管家聽了,流露出一絲絲同情,不過也就一絲絲,在這里不幸的人太多了,同情不過來的。要說同情,還不如同情自個兒呢。老管家五十幾歲了,在別墅區呆了十幾年,卻從來沒有見他有半個親人,他是誰,又為何在這里,為何留在這兒,又經歷了什么。若說起來,怕是幾宿都說不完。
“我們都是可憐人,所以有幾點一定要跟你說清楚。”比起同情,老管家更多的是警惕,他伸出手:“第一,跟記者說的時候,別墅區內的不能說。”
Heidi點了點頭,并未有任何意見。
“第二,你跟我說你哥哥是被政府軍打死的,這個不好說,容易惹麻煩。”
Heidi又點了點頭,也并未有任何思索。
“第三,你沒跟我說跟顏記者是怎么認識的?他這么一個大記者,怎么會單單拍你呢?”
最后,老管家問出的這個問題,死死地盯著Heidi的眼睛,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么一個小女孩在聽到這個問題后居然出奇的鎮定,就這么抬起頭迎著他的目光,淡淡說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他覺得我適合拍攝吧,臨時喊我去的。”
看Heidi這模樣,別說這么問她了,哪怕拿槍指著她,她也會這么答。
“那你就記住了,其他記者問你,你也這么說。言多必失。”老管家懶得去管工作人員和記者之前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他在別墅區這么多年了,如何應對媒體,如何把事兒辦得漂亮,早就爐火純青。
“你休息,這幾天先單獨住著,明天的事明天再安排,對了,記者采訪你的時候不能老哭,哭多了,就沒用了,就沒新聞性了,你懂我意思嗎?”
Heidi淡淡笑了笑:“我很少哭。”
這倒是真的,除了幾次的時候失控落了淚,也就是親人離開她會哭,其他時候都未曾哭過。
老管家離開后,Heidi這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四處看了看。這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房間,有單獨的衛生間,有一張大大的床,還有電視機和吃的。她知道這里不會是自己以后的住所,以后在別墅區工作,根據工作的不同住不同的員工宿舍。
但這么好的地方,能睡一晚也是好的。
如果是以前的Heidi,能住這么好的地方一晚上,她會幸福得暈過去。可現在的Heidi卻懷念顏九成的房間。如果能睡在他房間…
她的腦子里浮現出顧覓清的模樣,連忙搖了搖頭。
我睡地上,只要能在一個房間,該多好啊!Heidi心想。想到這兒,不由地一陣悲傷。也不知顏記者他們在這里呆多久,我還能見他幾次?能多見幾次就幾次吧,能喜歡他就已經很幸福了,不能多想。
這么多記者采訪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回答的內容有沒有辜負顏記者,等明兒見了他,我要問問他。
明兒穿什么衣服呢?把這件衣服洗了,明天不知道會不會干,現在好臟哦。
正想著,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門,她連忙跑過去拉開門,見老管家站在門口:“其他記者我都拒絕了,顏記者說要見見你,你…”
“見!”Heidi脫口而出。
隨后,她立刻沖到浴室里照了照鏡子,見自己灰頭土臉的,慌忙低著頭打開水龍頭清洗。方才采訪的時候她根本就顧不上臉上有沒有灰,此刻卻那么在意。老管家看在眼里,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后苦笑一聲并沒有說破。在這里,暗戀記者的事兒他見得太多太多了。
在他看來,這些低到塵埃的女子容易暗戀上高大上的戰地記者,這本人之常情,哪怕發生點什么,也無非是飲食男女容易如此而已。可顏記者不同,他身邊有顧覓清。老管家這個年齡的人,一眼就知道Heidi不過癡心妄想。
但他沒有說破,更沒有交代什么,因為他早就看出Heidi是一個極其老實和自卑的孩子。這樣的孩子,不似以前發生過的那種齷齪事的女人,她不會說出來自己藏著的這份情感,她不敢,也覺得并知道自己不配。
不過這種事事不關己自然高高掛起,老管家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不多會兒,咚咚咚,房門又響了,一直守在門口的Heidi立刻開了門,門外,顏九成和顧覓清攜手同來。
“表現得很棒。”顏九成笑了起來,朝著Heidi豎起大拇指,隨后拉著顧覓清的手往房間里走,關了門后,轉過頭看著Heidi,Heidi不知說什么,便沒有說話。
“我們來跟你踐行。”顏九成緩緩開口,顧覓清在一旁并沒有說話,只是很自然地挽著他的胳膊,附和著點了點頭。
踐行?!
Heidi只覺得心里一驚,再一涼,她猛地抬起頭看著顏九成,只覺得鼻子一算,差點落下淚下,她慌忙忍住,讓自己的言辭盡可能地冷靜一些,問道:“你明天就走嗎?”
“不。”顏九成搖了搖頭:“你也知道我們的情況有些不同…”
“我不會說的!殺了我也不會說!”Heidi連忙表態,她聲音十分急迫,她生怕是他怕自己說出什么,從而提前離開。
聽這聲兒,有些顫抖,仿佛立刻就會哭出來一般。
“我知道你不會說。”說到這,顏九成注意到了Heidi的臉色蒼白,于是扭過頭看了眼顧覓清。
他不說話了,換了顧覓清柔聲地解釋:“我們情況特殊,你現在被輿論關注著,再見面不太好,怕節外生枝。當然了,你放心,你被輿論關注著,不會有危險,等這陣兒過了,我們會想法子救你走。”
顧覓清的聲音溫柔極了,不像Heidi一樣,常年被硝煙醺得太過嘶啞,聽著就仿佛春日里的風一般,她伸出手幫Heidi整理了下領口:“不要哭,不要害怕。”
Heidi只覺得整個世界有些天旋地轉,天旋地轉到她不知如何是好,胸口堵得仿佛喘不上氣來。
“那…”Heidi一開口,聽到自己有些嘶啞的嗓子,連忙下意識清了清:“以后我還會見到你…你們嗎?”
Heidi看了看顧覓清,加上了那個‘們’字。
“不會。”顏九成搖了搖頭:“我會委托其他人來救你走的,你放心。”
Heidi哪里是不放心自己不被營救?她緊張的是自己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心目中的英雄了。可顧覓清在,她知道自己不能多說什么,再喜歡,也不能打擾他的愛情。若是打擾他的愛情,那便不是真的愛他。
顏九成不知道,Heidi愿意用生命去愛他。
Heidi想過終有別離,可沒想到別離來得這么快,快到她不敢相信,只覺得眼前濕漉漉的一片模糊,她連忙往旁邊的陰暗處走了走,忍住了。
“再說了,這兩天我們也離開這,踐行是早晚的事。”
“那你們還會再來嗎?”
顏九成和顧覓清對視一往,相視一笑,隨后同時搖了搖頭,異口同聲地說道:“應該不會。”
“老管家擔心你亂說話,你就不要亂說話,你很聰明,應該知道怎么做。在我們東方有一句話,叫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顏九成看了眼時間,跟Heidi多太久了也不太好,于是將顧覓清挽住自己胳膊的手拿住,抓在了手里,摸了摸她的手背。
“那我們走啦,再見。”說著,兩人攜手同去。
Heidi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只覺得周圍的世界都模糊了起來。
“留步吧,不用擔心,你會有個自由前程的。”顏九成沒有回頭。
Heidi只能止住腳步,死死地咬住嘴唇,嘴唇破了,一絲絲血的味道,咸咸的。
也就十幾秒的功夫,顏九成就從拐角處消失不見了。此時,走廊上沒有人,靜悄悄的,而窗戶外全黑了,天空一些鳥兒亂飛,倒聽不到鳥兒的叫聲,只聽得風聲呼呼的。
天邊烏云滾滾,怕是要下雨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