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九成與顧覓清在床頭并排而坐,按照平日里的晚上,是肯定要蓋點被子的,可今天卻蓋不了,天空黑沉沉的,明天怕是要下雨,原本到了晚上便會涼,今晚卻不同,很是悶熱。
“今晚你也躺下睡吧。”顏九成側過頭看著顧覓清,她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可鼻頭還是有些細密的汗珠,拿過本子一直扇風,飄過來一陣又一陣的清香。
女人身上的體味跟男人還是不同,有的是淡淡的奶香,有些是淡淡的茶香,也有一些很是不好聞。而顧覓清身上的氣味有點像清茶里加了點奶似的。
又清冷又有些微微暖。
要是平日,這么一個女人在自己身邊,他會把控不住的。
可此時卻沒有那情趣。
“你睡吧,我護著你。”顧覓清的聲音透著沉重,她和顏九成此時的心情是一致的,十分地沉重。樓底下的戰友生命進入了倒計時,自己卻無能為力,也不能去做點什么,負罪感和一些復雜的情緒涌了上來,讓這個悶熱的夜晚愈發難熬。
“就這么瞇會兒吧。”顏九成躺了下來,伸出手將顧覓清拉到身邊,攬住。
“我怕…”顧覓清掙扎了兩下,依舊想坐起來,用身體擋住他的頭。
“他們不會這個時候動手的,更不會貿貿然用槍來狙。”
“可萬一呢?”
“躺下。”
顏九成這一次十分執著,再一次將她拉到了自己的懷里,緊緊地抱著。
顧覓清卻也沒有再掙脫,只是由著顏九成抱著,身體微微有些僵硬,這樣約莫過了整整兩分鐘,她的身體才變得柔軟起來。
“明天,如果我們還活著,我給你。”顧覓清將頭埋在他胸口,輕聲說著,腳輕輕地擱到了顏九成的腿上,身體愈發往他身上湊了湊。
面對董命的即將犧牲,愈發覺得活著是多么幸福的事,能這么躺在一張床上,是多么幸福的事。而顧覓清更是想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給顏九成。
畢竟,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死。
“嗯。”顏九成嗯了一聲,他的言辭中再也沒有閃躲。
不會再去想如果自己死了,顧覓清怎么辦。這些都是后話,眼下,只想好好地讓她當一回女人,深刻地,難以忘懷地當一回女人。
“嗯。”顧覓清也嗯了一聲。
兩人如同婚禮交換誓言一般,認真而嚴肅。
隨后,不再說話。顧覓清閉著眼睛享受著擁抱的這一刻,而顏九成則側過頭看著顧覓清的長睫毛,一根根數著。
今晚,注定是一個難眠之夜,也是一個不能眠的夜晚。墻壁上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顏九成和顧覓清越抱越緊,恨不得將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卻不可能發生什么。
因為,晚上有可能發生的突發事件太多了,他們得盯人,沒時間也沒心情做什么。
擁抱了約莫五分鐘,也頂多五分鐘,兩人松開了,顏九成打開筆記本開始跟宣林聯系,緊接著,筆記本上出現了戰區的監控畫面,而顧覓清則坐到他的腿上,在本子上開始畫地圖。
盯著監控,看晚上是否有人出去,顯出原型。
畫點,明天董命拍照的地點四周有可能埋伏的據點,得提前找準盯著的角度和方位。
清晨四點,天還沒亮,就聽到了記者站熱鬧了起來。
一些記者起床了,準備去拍攝。
在日出的一瞬間,從山頂拍攝整個戰區,這個經典鏡頭幾乎每一個記者都會拍攝,既然要拍攝日出,就要在日出前抵達山頂。
四點出發,時間剛剛好。
只是,這樣對宣林進行跟蹤有些阻礙,畢竟天還沒亮,戰區的路燈壞了一大半。
“他們出發了。”顧覓清撩開窗簾的一角,看到兩個人上了車,其中一個就是被顏九成識別出來的記錄在冊的殺手。
三輛車開出了記者站,兩個記錄在冊的殺手和間諜就藏在這三輛車里。他們肯定不會上山,或者說,他們上山了后,肯定會偷偷下山,在許愿街不遠的地方埋伏起來。
“好跟蹤嗎?”顏九成問宣林。
宣林很快就回復:不好跟蹤,先試試。
隨后,又聽到一陣人聲騷動,一些人上了樓。
“我洗把臉,打了一晚上的牌,累死了。”
“等天亮了就去拍吧,山頂的照片我就不去拍了。”
“老董,你去拍山頂的日出嗎?”
打牌的人散了,這幾個人都是之前來過戰區的,自然沒有那些第一次來戰區的人激動,他們伸著懶腰,晃晃悠悠的。
“不去拍,拍了多少次了,我用以前的舊照片,洗把臉,吃點東西,等太陽微微出來,我去許愿街拍完照片就扯了。”董命揮了揮手,進了房間。
“我們出去嗎?”顧覓清問道。
顏九成搖了搖頭:“等我排查完,再行動。”
整個記者站,這么早出去拍攝的約莫一半,為了確保安全,不出去比較合適。排查完,確定的敵人人數越多,他們接下來的行動就越安全。
“宣林,許愿街那邊的監控夠不夠?”顏九成再一次確認。
董命會在那里死,他的死能調出多少魚,就看監控里能捕捉到多少了。
“夠。”宣林給了肯定的答復。
隨后,大家都沒有再說話,靜靜地等待。期間,聽到董命穿著拖鞋走出來,有倒水的聲音,還去廚房下了面,吃碗面條,他還吃了很多小面包。
吃得特別多。
吃飽了,上路不是餓死鬼。
天,蒙蒙亮。
“你們去拍許愿街嗎?我要去了!”董命的聲音在國際記者站的清晨,格外地洪亮,顏九成打開門,睡眼朦朧的模樣,看了他一眼。
董命看向了顏九成,手插在口袋里,嘴上叼著煙。
他的頭發用水梳得光光的,胡子也剃干凈了,穿了一身粉紅色的襯衫,一個胖大叔穿著粉紅色襯衫,怎么看怎么有點怪。
可他喜歡,這是他最喜歡的衣服。
朝著顏九成咧嘴一笑,揚了揚眉頭:“嘿,你去嗎?”
顏九成打了個哈欠,深深地看著董命,隨后懶洋洋地說道:“不去了,我拍過那了。”
“那…”董命揮了揮手,朝著樓下走去:“回見。”
“再見。”顏九成揮了揮手。
他知道,這一次,再也不見,是永別。js3v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