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醫院,病房內。
主辦案民警在聽見我帶著抵觸情緒的回答后,露出了一個笑容:“我知道,你之所以賭著氣,是因為感覺自己在這件事情里,是被動的一方,屬于受害者,所以不該賠錢,而且也把我當成了趙榮軍的同黨,實話跟你說,剛才在門外,趙榮軍的確對我說,讓我勸你盡量選擇私了,可是我勸你妥協,卻不完全因為這是他的命令,就像我對你說的,像咱們這種身家薄弱的人,想要過好這一生,仿佛永遠都在如履薄冰,為了避開那些潛在的危險,咱們只能戰戰兢兢的向前走,因為咱們的人生路上,容錯率太低了,就像這次,即使你真的死咬著對方那些人,你們一起蹲了監獄,你因為打架斗毆,也許判三年,也許判五年,而對方的人,我姑且算他七年,甚至十年,不少了吧。”
“嗯。”聽著主辦案還算公正的話語,我微微點頭。
“然后呢,你想過以后嗎?”主辦案對我笑了笑:“五年之后,等你從監獄出來,已經徹底跟這個社會脫節了,你一無所有,背著一個刑滿釋放人員的身份,可能連一份正經工作都找不到,但是你得活著,為了生存下去,你只能選擇再次犯罪,再次入獄,如此周而復始,你的人生就毀了,而對方的人呢,別說蹲個六七年,就算他們蹲上十年,仍舊衣食無憂,依舊瀟灑人生,然后繼承家里數千萬乃至上億的資產,他們的人生,從出了娘胎開始,就注定了不用為生存煩惱和憂愁,你說,像咱們這種人,拼得過他們嗎?”
“我從沒想過跟他們拼,也沒有跟他們拼過,現在是他們在打擾我的生活,難道就因為我的家世不如他們,就活該成為他們的玩物,禍害成為他們生活中的附屬品嗎?”我雖然語氣平靜,但心中的已經充滿憤怒。
“孩子,我知道你不愿承認,但是你又必須得承認,現在,你就是他們人生中的附屬品,在這個世界上,人人平等本就是是個夢,三六九等才他媽是現實。”民警再次遞給了我一支煙:“因為顯赫的家世,因為他們的老子很有錢,所以他們跟咱們,就是不一樣的,他們可以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就穿著名牌衣服,帶著奢飾品的腕表,可以一代一代的更換最昂貴的手機,可以穿金戴銀,甚至連路都不用走,家里的車庫停滿了各種跑車,在開心的時候,那些車是他們炫耀的資本,在不開心的時候,那些車也許就變成了四個輪子的武器,他們什么錯都敢犯,什么禍都敢惹,因為背后有老子給他們兜著,即使有一天,他們惹了彌天大禍,死了、槍斃了,可就算他們死了,在他們短暫人生中享受過的東西,都是咱們這種人奮斗一輩子也得不來的,就因為咱們出生的時候沒有翅膀,于是所有人都認為咱們飛不起來,但他們出生就是龍鳳,你說,跟這種人去死磕,你值得嗎?”
主辦案一番話落,我再次陷入沉默,對于他的一番話,我已經無力反駁,他說的沒錯,現在的我,的確沒有跟周航較勁的實力,或者說,自從離開安壤之后,我就已經什么都不是了,一個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的我,連生存都自顧不暇,又何談揚眉吐氣?
“聽我一句勸,這筆賠償金,你還是給了吧,我當警察這么多年,像是對伙這些官紳子弟,我見得多了,全都是遇見事不依不饒的主,因為他們不差錢,而且任性慣了,所以唯一的訴求,都是散了心中的那股邪火,這次他們愿意妥協,選擇與你和解,這種情況真的是很少見了,而且他們要錢的數目也不多,別管你是否覺得委屈,可是這個結局,對于你來說,已經算得上是一線生機了。”
聽完主辦案的話,我忽然鼻子一酸,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委屈,無比的委屈,我真的想不通,為什么在所有人看來,我被對方找茬,雙方打起來之后,我在同樣負傷的情況下,還得賠對方那么多錢,而且在其他人眼里,我賠這筆錢,不僅是理所應當,而且還像是撿了多大便宜一樣,我暗自咬了咬牙,將眼眶中的淚水硬生生的壓住,喉嚨發痛的開口:“我沒錢。”
“那你的家人呢,我可以幫你聯系他們。”
“我沒有家人。”
“朋友呢?”
“我也沒有朋友。”我抬頭看著辦案民警:“可笑吧,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家人和朋友,就像你說的,在這件事情上,我或許該認命,但即使我真的認命了,結局仍舊一樣,不是嗎?”
說到這里的時候,我喉嚨發澀,再次一陣心塞,我很清楚,如果我現在給安壤打個電話,這五十萬,一定能夠籌出來,但是這個電話,我真的不愿打出去,更不想打出去,在我心中,我選擇離開安壤,跟林璇來沈陽,已經算是一種背叛了,而我此刻所正在經歷的事情,正是自己釀下的苦果,當初我既然悶聲不響的離開了,那么在危難的時刻,就一定不能把這個電話打出去,這種事我做不出來,我更不知道,電話打通之后,我該怎么開口。
辦案民警聽完我的話,同情的看了我一眼,隨后犯愁的嘬了一下牙花子:“這樣吧,既然你籌不到這么多錢出來,那就給我個準數,告訴我你具體能拿出多少,然后我替你去跟對方協商,行嗎?”
“我一分錢都拿不出來。”我自嘲的笑了笑:“我的名下沒有任何財產和存款,唯一的家底,就是口袋里的幾百塊錢,這個價碼,你能協商嗎?”
“韓飛,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主辦案聽完我的話,臉上閃過了一抹慍怒的情緒:“我之所以幫你,是因為我真心覺得,在這件案子里,你是受了委屈的,但是你千萬別給臉不要臉,去觸碰我的底線。”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跟你開玩笑嗎?”我抬起頭,迎著主辦案的目光:“我的身份證就在衣服口袋里,至于我說的話是真是假,你可以去驗證。”
“你沒撒謊?”主辦案看見我的表情,有些詫異:“你真的一分錢拿不出來?”
我點了下頭:“真的。”
“呼!”
主辦案聽完我的話,吐出一口濁氣:“對方找你要賠償,是私了的主要條件之一,如果這個錢你拿不出來,接下來的事情,就徹底被動了,你仔細想一想,到底還有沒有地方能把錢借出來?”
“我說了,我找不到可以借錢給我的朋友。”我躺在床上,緩緩閉上了眼睛:“賠償的錢,我肯定一分沒有,至于接下來的案件流程,該怎么進行就怎么進行吧,不管什么結果,我都承擔。”
“唉…”主辦案聽完我的話,深深地一聲嘆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都已經落魄成這幅樣子了,怎么就掂不清自己的斤兩,居然還敢跟周航那些人動手呢,你走到今天,真的有些咎由自取了。”
“呵呵。”聽完主辦案的話,我閉著眼睛笑了笑。
“從現在開始,你已經被警方刑事拘留,屬于保外就醫,接下來的時間內,會有民警對你進行二十四小時的看守,等案件移送到檢察院,你被批準逮捕以后,會有人再來通知你。”主辦案把話說完,從椅子上起身,看著我微微搖了下頭:“得罪了那群公子哥,又沒錢給出賠償,估計你接下來的日子,會很不好過,有個心理準備吧。”
“悉聽尊便。”我睜開眼睛,無所謂的回應了一句。
我跟前來調查的警察談過話之后,又被繼續鎖在了床頭上,因為沒人給我存錢,所以我吃的也是醫院提供的免費餐,公安醫院的免費餐,要比看守所強了不少,我走到如今這一步,說實話,已經開始有些自暴自棄了,不過對于周航這件事,我卻一點想法都沒有,因為我跟他之間,不是我找事,而是事找我,我就算想躲也躲不開,就向之前的趙榮軍和主辦案警察說的,在周航這種老子權勢滔天的公子哥眼里,也許我連一個玩具都不如,真的就像一個可以隨意踐踏的草根,周航甚至都沒有發力,我便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一個公子哥,簡簡單單的打一架,就能把對手送進監獄,面對這種對手,我心中除了深深地無力感和挫敗感,別無他想,同時也在不斷的擔心著林璇,自從我被捕以來,便始終沒有接到林璇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而且我心里也很怕,我怕她會為了求周航放過我,而再次選擇妥協,這件事也是我最擔心的結果,因為跟進監獄比起來,我更怕失去林璇。
我在公安醫院這一躺,就是三天時間,身上的疼痛感逐漸散去,周航身邊的那群公子哥,打架確實不行,他們十幾個人打我一個,最后受傷的那幾個,全都比我嚴重,而我身上最終的幾處傷,就是額頭的一個豁口,和打在腿部和掌心的幾顆鋼珠,索性氣瓶槍的威力比私改獵小了許多,我腿上的鋼珠都沒有傷到骨頭,倒是打在手上的那一顆比較嚴重,不過醫生說也沒什么大影響。
隨著身上的傷口逐漸愈合,我心中也有了些許忐忑,因為我知道,之前那個主辦案的一番話,并不是在嚇唬我,等我的傷好了,接下來肯定就是批捕和審判的程序,我真的沒想到,我原以為會跟林璇廝守下去的沈陽之行,最終竟然會以監獄作為了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