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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六章 反道

  賀元慎又嘆了口氣,有種懷才不遇之感,高甚看在眼里,比了個手勢:

  “早就聽說左拾遺年少俊杰之名,詩書字畫都十分擅長,一直不得結交,今日難得機會,我倒想向左拾遺討教討教!”

  賀元慎與高甚之間并無往來,此時冷不妨聽他邀約,還是在自己在朝中備受冷落的時候,不由便呆了一呆。

  “這…”他遲疑了片刻,“只怕高大人抽不出空閑來。”

  高甚便笑道:

  “不瞞左拾遺所說,我雖任兵部侍郎,但自先帝去后,便…”

  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幾分失落之色:“皇上身邊重臣心腹很多,今日早朝之后,聽說又留了右仆射姚釋下來議事,我這樣的閑人,又怎么會抽不出空閑來?”

  高甚這話引起了賀元慎的同情,也使他想起自己入仕至今,諫言很多,得到重用的卻少,當日表弟顧喻謹被殺之后,他有感于朝廷規章制度不妥,一心一意想要干出一番大事,哪知最終卻并不受皇上待見,此時高甚的嘆息,恰好使他生出一種兩人同病相憐的感覺,因此便站起身來:

  “既如此,下官便斗膽相邀了。”

  兩人出了待漏院,一路離了皇宮。

  宣徽殿中,燕追一手端著茶杯,一面單手翻看奏折,姚釋被賜了坐,面前也擺放著幾張折子,都是先前燕追令侍人送去的。

  他挑出來的這幾張給姚釋看的折子,是朝中一些臣子上書反對他令翰林學士重編《世族志》提議的,各個在折子里痛數當初太祖令人編寫《氏族志》的害處,以期能打消燕追念頭。

  姚釋皺著眉去翻看折子,燕追雙手捧著茶,卻未喝。

  他面前還壓著一張折子,是吏部尚書張近水呈上來的,此次呈折子的朝臣中,他的身份是最重的。

  此人是永昌年間的進士,曾寫得一手好文章,打動了當時的吏部尚書段延蘇,而向先帝舉薦,在嘉安帝時期得到重用。

  張近水出身江南永州,也算是書香門第,為官以來,性情謹慎,好吟詩作樂,為人十分灑脫。

  當年嘉安帝時期,容氏猖獗,也不見其與容涂英勾結,被其收買利用,文人風骨極硬。

  只是沒想到,這樣的人也會為謝家出頭。

  而朝廷中,像張近水這樣的人很多,不為財帛美人兒而動心,卻甘愿為謝氏而奔走,可見世家之害了。

  姚釋還在翻著折子,殿外內侍程濟彎著腰進來,抬頭便看了黃一興一眼,黃一興作了揖,無聲的退下,不多時進來,附在燕追耳側,便將高甚與賀元慎往來的事說了。

  黃一興慣于察言觀色,哪怕燕追并沒有曾提及過高甚,但不過上朝之時,他目光往高甚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便被黃一興看在眼中,記在心里,回頭下了朝便叮囑程濟多盯著一些了。

  才吩咐沒多久,果然便得到消息了。

  黃一興的這份細膩心思,正是當日他在嘉安帝身邊服侍多年,深得帝心的緣故。

  他行事恰到好處,又善揣摩人心,燕追聽了他的回話,便不由低頭無聲一笑,放了杯子。

  茶杯落到桌面上時,發出‘咔’的一聲輕響,姚釋放了折子,心中猜想著燕追的想法。

  親政之后,燕追的心思便深了許多,有時哪怕是姚釋,也不一定能完全猜得出他心里的念頭。

  他想到了清寧宮中的皇后,時至今日,越發深沉的皇帝,怕是在少年時期便與他恩愛兩不移的傅明華面前,才會稍放松下戒備了。

  “朝中御史臺里、六部、三省之中,都有人上折,請求朕三思而后行。”

  燕追站起了身來,將壓在張近水的折子上的玉鎮移開了,一面拿在了手中:

  “這是張近水的折子。”

  他說完,又扔回了桌上,黃一興見面的拾起,向姚釋遞去。

  姚釋看了兩眼,又見燕追神情,君臣相伴多年,他也知曉燕追性情,見他這樣的做派,便不由問:

  “皇上是準備動世家了?”

  多年相伴,便是這點兒好處。

  許多事情,燕追不必對他拐彎抹腳,他有心要動四姓,姚釋是心知肚明的。

  世家影響力太大,一家不容二主,大唐之中,皇權應該凌駕于世族之上,可如今世家卻如刺,令燕追如梗在喉。

  他挑了眉角,沒有出聲,姚釋便皺眉:

  “難。”

  尤其是燕追想要下手的對象,是江洲謝家,更是難上加難。

  在江洲的人心目中,雖畏懼帝皇,卻敬愛謝家,姚釋早年也曾前去過江洲,是見過謝氏在當地影響力的。

  燕追聽了他這話,嘴角邊露出淺淺的笑紋:

  “先帝臨張之時,依舊念念不忘,曾說要除四姓,先易后難。”

  嘉安帝主張先除崔氏,由易及難,最后再動謝家。

  姚釋點了點頭,嘉安帝的想法,是最穩妥,亦不容易傷筋動骨。

  可是燕追卻偏反其道而行之,他眼中露出傲然之色:

  “朕卻偏欲先難而后易,姚釋你可知為何?”

  姚釋聽了這話,愣了一愣,燕追卻已經繞過桌案,緩步下了臺墀,黃一興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后。

  “皇后曾對朕說過,世家如樹。”

  他提起傅明華,臉上神色便軟和一些了,眼中露出愉快之色,整個人不再如之前鋒芒外露,給人極大的壓迫感了,那眼睫眉梢都透出愛意,令姚釋也不由心神一松:

  “臣愿聞其詳。”

  “若將當日的容氏等門閥世族比作新苗,四姓便如已成氣候的大樹。”

  燕追這樣的說法倒是有些新鮮,姚釋神色一整,聽他又繼續說道:

  “而謝家便是那扎根極廣的參天大樹,形成蔭蔭,庇護著底下的新苗,為其遮風避雨,卻也將日曬盡數擋住。”

  他話中意有所指,姚釋仔細一想,卻又覺得這個比喻是極妙的。

  謝家是燕追口中的大樹,謝氏這個名號,不知使多少人趨之若鶩,給不少士人以憧憬,也從這些士子之中得到好處,使其供之驅使。

  “皇后對朕說過一樁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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