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銀錢,當初燕追強搶容氏百年積攢,容涂英執政以來,曾靠買官賣官賺了不少銀子,一并被他當日送到了禪定寺,容涂英伏誅之后,他的黨羽親信自然是一一落馬,昔日在他手中買賣官爵的人自然也都一一遭燕追清算。
眾人在大罵容涂英,并遭其連累的同時,那批銀子卻落到了燕追手里。
如今修建國子監,恰好這批銀兩解了燃眉之急。
賀元慎被燕追喝斥跪在大殿下的臺階旁時,整個人出殿時都是有些渾渾噩噩的。
事發之后,翰林院中一干學士上書,請求皇上網開一面。
燕追來到清寧宮時,眼中余怒未消,顯然此事與謝家是脫不了干系的。
兩人坐在亭下,傅明華親自燒了水為他泡茶,一面拿了茶葉輕輕碾壓成粉,動作不疾不徐,燕追心里的殺意便在她認真的神色下散了大半。
那茶才剛炙過,她每碾一次,便發出輕微的響聲來。
旁邊放著篩,待碾好茶好,用篩子只取最細嫩的茶粉,而去其糟粕。
她每一個動作都仿佛可以入畫,才剛篩好茶粉,爐上水便開了。
傅明華才剛要起身,燕追便按住了她的手:
“我來。”
她微笑著,便坐著沒動,燕追將水倒入碗中,香氣便撲面而來。
“這是今年南沼進貢的月光白。”
傅明華點了點頭,將茶碗小心翼翼的端了起來,每吹一口氣,茶香四溢,入口回甘。
燕追喝了兩口茶,眼里已經露出笑意來。
他身上原本騰騰的殺意此時收斂得一干二凈,陪傅明華喝了兩盞茶,才擱了茶碗:
“今日的事,元娘應該也聽到了吧?”
夫妻之間,傅明華也沒有隱瞞,聽他一問,便微笑著也放了盞:
“聽說了,衛國公府世子遭皇上喝斥,跪在了宣徽殿下的臺階旁,跪了三個時辰。”
“事情傳得倒是快。”
燕追笑了兩聲,眼里露出陰戾之色:
“世家的手,伸得太快。”
昔日的世家,就如一條蟄伏的龍,等待著時機成熟罷了。
當初太祖廢九品中正制而開創科舉,謝家怕是就等著這一天。
燕追在向陰氏動手時,謝家也在一旁虎視眈眈。
門閥世族的力量有多強,從他前一刻準備設國子監,打草驚蛇之后開始,謝家便借賀元慎來了個反擊,速度還如此之快。
當日先帝雖除去以容氏為首的門閥世族,但真正艱難的還是四姓這樣于燕氏并無好處的禍患。
翰林中的學士都是由燕追親自提撥,將來這些人出了翰林院,會被任派到大唐各個州府郡縣。
燕追不敢去想,若這些人仍以謝氏馬首是瞻,將來的大唐怕是仍會受世族把持,情景怕是比之先帝時期更加艱難。
當年的太祖背負罵名,才壓制了四姓多年,留給嘉安帝艱難的局面。
可如今先帝才將大唐交到他手上不到一年,便出了這樣的動亂。
燕追瞇了瞇眼,他如今握筆執政,可當初他卻是從馬背上得到軍權,骨子里殺意濃烈。
他臉上露出狠色,傅明華卻伸了手,放在了他手背上,他愣了一愣,本能的反手將她握住,將她脂香滿溢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啄了啄,眼神漸漸柔軟了下來。
“元娘?”
燕追溫聲的喚,傅明華任由他將自己握住,沉吟片刻,才嘆了口氣,說道:
“三郎,翰林院中的學士大多自江南,受謝家驅使而來。”燕追點了點頭,兩人原本并靠著跪坐在束腰方幾兩側,雖說她離得原本就不遠,可燕追心中卻覺得不大滿足,手臂稍一使勁兒,便將她一把拉進了懷里來。
她伸手來推他胸膛,燕追卻以手肘將她鵝黃綃紗袖擺壓制住,她掙扎不得,那輕薄的闊袖往下滑,露出一截如新剝荔枝一般的凝香皓腕來。
“我近來總在思索,”
外間楊復珍等人仍在,可他卻仍霸道,她也就半靠在他臂彎里,提及這段時間也困擾自己問題來:
“翰林院中的學士三郎不可不用,只是卻不能大用。”
可為小官,卻絕不能入朝為大官。
若為小吏,無論是受謝家驅使,還是受天子驅使,都如車馬一般,可為燕追用,卻掀不起什么風浪來。
他應了一聲,美人兒在懷,明明她說的是正經事,可是燕追卻有些心猿意馬了起來。
她半躺在他懷中,胸前擁雪成峰,那淡紫色的訶子襯得肌膚晶瑩無暇,露的一截粉膩的胳膊亦是柔軟,香氣似蘭。
“…依我看來,此時翰林學士有空管衛國公府世子的閑事…”
她細聲細氣的說著話,可此時燕追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手輕輕在她腰側游走,挑開輕薄的凌羅,撫摸細膩的胸線。
傅明華又想掙扎,他卻撫了撫她頭發:
“接著說。”
他的手隔著訶子輕輕勾劃,使她雙腿都緊繃了起來,這樣怎么說得下去?
她含羞帶嗔的看了他一眼,他卻握了她胳膊,懶洋洋的催促:
“說!”
傅明華被他握住,只得接著道:
“三郎有沒有要為他們尋些事做呢?”
他沒有出聲,可是依傅明華對他的了解,燕追心思慎密,行事周全,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并沒有隱瞞,只是將傅明華攬得更高了些,低頭在她耳畔小聲的道:
“我欲重編《世族志》!”
傅明華一聽,便眼皮重重一跳。
當年的《氏族志》曾引起多少血雨腥風,哪怕是發生在傅明華還未出生之時,可事后她也隱約曾聽說。
事態好不容易平息,燕追卻又有意效仿太祖當年舉動,她嘴唇動了動,正要開口,卻似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又緊緊抿住嘴唇,眼中露出驚疑不定之色來。
乍聽燕追重提編修《世族志》,使人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太祖當年令人修《氏族志》的情景,也容易使人想到當初被血洗的世族。
可是當年的世族已經盡數湮滅于幾十年時光中,如今剩下僅存的便是四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