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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而合

  要怎么樣名正言順的舉起手中的屠刀,一舉將大小世族清除干凈,使大唐提撥任用人才,以才學品性為先,門第、出身次之?

  要怎么樣屠戮世家,斬草除根,使世家難以再翻身,卻又不受天下人詬病,使學子們為其歡呼,而不是為帝皇的屠刀而畏懼?

  傅明華猜想,嘉安帝是想以身為餌。

  他在一步步養肥容家人的心,讓他們以為有些希望的同時,卻又在逐漸使其絕望,使容家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數次在以為容氏的鼎盛時代來臨之時,卻又偏偏給其打擊。

  就如當年寵愛容妃,卻又將云陽公主下嫁叛賊簡叔玉。

  如當年容妃險些失寵,容家卻又能順利將容三娘送到他的身側,使得容涂英步步邁入權勢的漩渦里。

  當人人都以為容涂英獻妻女得勢,必會福澤四皇子時,皇帝卻又使燕追監國,行太子之勢。

  一來平衡年少而健壯的兒子逐漸得勢,極有可能會架空自己,扶持容涂英制衡燕追,二來則又可以使燕追制衡容氏。

  帝王平衡之道,他玩得爐火純青。

  就如傅明華之前與傅其弦說過的話一般,大唐之中,若她仍在,燕追愛她,那么長樂侯府便勢必要韜光養晦,傅家兩兄弟哪怕入仕,終其一生也不過是不入流的官職而已。

  凡事不能兩全,嘉安帝制衡容氏一族與燕追的方法也大抵如此。

  朝中燕追勢力鼎盛時,在外必是不掌兵權,并處處會受些打壓,相較之下,容涂英是實打實的有權勢,且在范陽各地大肆發展自己心腹爪牙,一度甚至將幽州都拿捏在手里。

  而朝中燕追的勢力遭容涂英打壓時,那必是他對外掌兵權,立功勞之時。

  此起彼伏,有約束有壓制。

  傅明華想起當日燕追運籌帷幄的模樣,怕是他對嘉安帝的安排,早就了然于心。

  皇帝如此做,固然是相互制衡,最重要的,他也是在用實際的打壓,在教養他的兒子。

  他在教他的三郎為君之道,將來如何平衡朝中勢力。

  君主的作用,并非事事親力親為,樣樣面面俱到。而是知人善用,哪怕是并不安份的棋子,用對了地方,一樣能發揮作用。

  容涂英如今無論權勢怎么鼎盛,卻依舊兢兢業業在為皇帝辦事。

  帝王之術,除了嘉安帝,這世上沒有哪個人再有資格教燕追,哪怕是昔日名滿天下的大儒孟孝淳也不行!

  嘉安帝一步一步將容家逼至絕境,時至今日,容妃怕是已經強弩之末,酈苑一行時,容家與忠信郡王合謀,卻最終便宜了燕追,忠信郡王更是因此折損了最后一個嫡子。

  燕信遭嘉安帝厭棄,而使容妃挺而走險,遷怒于當日維護燕驥而使嘉安帝鞭打燕信。

  容妃怕是已經早就察覺,所以才對太后動了手。

  哪怕當日皇帝并未查辦她,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事發之后,容妃遭傅明華反擊,而嘉安帝對于女人的把戲,持一種異常的容忍態度,燕信被封蜀王,則是成為了壓倒容妃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已經看出皇帝要棄燕信的心,可是到了這樣的地步,若將來燕信沒有為帝,容家的下場,她母子的下場,容妃不用想就知道的。

  所以她必會拼死一博,而這卻是恰巧中了皇帝下懷的。

  當日傅明華與崔貴妃提及容涂英的庶子鞭打崔四郎時,便隱隱有懷疑嘉安帝是在逼容家人謀反。

  可當時的崔貴妃并不肯信皇帝對此早有防備,她甚至想都沒有想過,容妃的瘋狂舉動,極有可能是被皇帝一步步一逼迫至此的。

  畢竟燕追領兵在外,容家動靜如此大,且又這樣囂張,必定是早有準備了,一旦十六衛所中,金吾衛都能被容涂英一一攻破,余下諸衛若是容涂英有心,又有什么辦不到的呢?

  若有一朝一日,十六衛中被容涂英攻陷大半,怕是皇帝的龍椅都坐不安穩的。

  這樣的情況下崔貴妃自然想都不會去想此事乃是皇帝小心翼翼布置至此,畢竟沒有誰是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只是一心系天下社稷的嘉安帝不同,他養出了一只虎,就是要這只虎為患的,畢竟若不是患,如何又能將其除去,且大快人心?

  他不止是要讓容家反,且要讓容家反的受千夫所指。

  而謝家里趙國太夫人臨死之前,讓謝氏送來的那封信,便是至關重要的。

  使江洲、江陵學子,為傅明華所用。

  崔氏的短短一句話中,盡顯她真知灼見。

  傅明華在洛陽之中,位于漩渦之內,又有太后點撥,觀察多年,尚且不敢十分肯定。

  可是遠在江洲垂垂老矣的崔氏卻將皇帝的心思揣摩透了,她所代表江陵士族做出的這一決定,是準備秉棄江家以往的優勢,而全力輔助皇帝擺脫世家擺弄人才的挾制,為謝家換得一個新生。

  她這樣的果決,甚至連多余的話也沒有,只是讓謝氏帶了這么一句話來。

  傅明華想起昔日崔氏那張臉,握緊了手掌,嘆了口氣:

  “付嬤嬤。”

  她輕聲的喚了一句。

  付嬤嬤正沉浸在悲傷之中,陡然聽到傅明華喚她時,一時片刻還沒回過神。

  好一陣之后她反應過來,才恭敬的道:

  “奴婢在。”

  “我交給你的那封書信呢?”

  傅明華一手握著趙國太夫人崔氏親筆寫下的那張信箋,一面向付嬤嬤攤出了手來。

  付嬤嬤聽她這樣一問,伸手從衣襟領口里取出傅明華親筆所寫的那封信,交到了她的手上。

  與崔氏所寫的信相同的,是傅明華的信件依舊很薄,不同的是崔氏所寫的信,托到謝氏送到了自己手上,她的信終究到了她想送達的人手中。

  而傅明華所寫的信,永遠不可能送達到崔氏手中了。

  她定了定神,伸手將信件拆開,攤開來后,依舊是薄薄一張信紙,上面寫著:向您借江洲、江陵學子一用。

  字跡工整,一如傅明華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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