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安帝早就定下了郭翰尚主之旨意,郭家乃是忠臣,郭翰是忠臣之后。
原本將使郭翰尚主,郭家便已經是打落了牙齒混血吞,燕瑋此舉,便如在郭家臉上抽了一耳光,嘉安帝必會降怒容妃。
女兒數次逆反,容妃忍得了一,必是忍不了二的。
她為燕瑋定下郭家這門親事,是為了女兒著想,可燕瑋卻處處與她做對,挑戰她的權威,甚至與容三娘交好,她又怎么忍得了?
于是這個時候傅明華使人修書一封,交到郭翰手上,使其假意降了容妃,做出媚顏之態。
郭翰的舉動就會成為壓垮了容妃心里那匹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她怨恨之下,定會挺而走險。
傅明華料得不錯,她不止是將容三娘除去,就連燕瑋這個女兒她也下了狠手。
“她倒也狠得下心,連女兒也能舍了。”
崔貴妃神情有些復雜,傅明華沒有出聲,燕追淡淡道:
“末大必折,尾大不掉。”
他話里有話,不僅是指燕瑋對于容妃而言是個拖累,遲早會連累燕信母子,更是在暗指,傅明華之所以刺激容妃出手,將傅家也牽連下水的原因。
實在是因為傅侯爺的野心太危險了,他終有一天會害了他自己不說,也極有可能是會連累傅明華的。
燕追之前不在洛陽,卻將傅明華的心思悟得分毫不差。
傅明華抿了抿唇,只覺得喉頭發干。
燕追將手里握著把玩的茶杯遞了過來,她愣了一下,才接過低聲道了句謝。
崔貴妃沒有發現傅明華這一瞬間的愣神,反倒是覺得容妃心狠手辣,心中也不免有些警惕。
“云陽郡主與容妃娘娘處處做對。”若任由燕瑋這樣下去,當初嘉安帝能對燕瑋愛屋而及烏,自然便會因燕瑋而厭棄容妃。
為了保住燕信,傅明華小聲道:“這叫棄車保帥。”
崔貴妃便沉默了。
憑心而論,若她是容妃,恐怕面對這樣的殘局,實在是難以收拾的。
容妃此舉一來除去容三娘這個隱患,而使容家從此以后只能一心一意輔助她。
“但容涂英可肯善罷甘休?”
水閣上垂掛著的紗幕全放了下來,上面繡著山水畫。
燕追透過紗幕朝外面有些荒涼的太液池看了過去,手指輕輕摩挲著袖口邊上的刺繡。
那里繡了云紋,摸上去微微有些硌手。
“不肯又如何?若他是聰明人,就該知道,容氏已死,與其追究,不如借此事謀些好處。”他神情冷然,說的話仿佛鉆進了傅明華心里,與她想法不謀而合:“自此之后,容妃與容涂英合作還會更加緊密。”
沒有了容三娘,容涂英不會干出傻事的。
崔貴妃便嘆了口氣。
身在世家貴族,自來如此。
傅明華當初在算計此事時,便已經料到后著。
容妃在動手之時也十分清楚,所以她要么不出手,要么便一出手就致容三娘于死地。
傅明華突然有些佩服容妃了。
此事從嘉安帝的態度看來,是雷聲大而雨點小。
宮人內侍死得不少,但從今日看來,容涂英未被罷官,容妃未受到斥責。
嘉安帝只是將手高高舉起,而輕輕落下。
但容三娘已死,除去了一個與她爭寵,分容氏資源的人,柚子是容三娘親自從娘家提回,是由長樂侯府所獻的。
無論容妃嫌疑多大,她想要的結果都得到了。
只可惜燕瑋未死!
她因為容三娘之故,這些年一直隱忍。燕瑋數次三番惹禍,若死于這場禍事中,她失去了女兒,嘉安帝于情于理都會對她格外寬容。
容家別無選擇,也只能一心一意助她。這些年來,籠在容妃頭上的陰霾被她一舉拂開,實在是當機立斷,十分了不得。
她心中想著容妃之事,卻沒注意到燕追的目光早就落在她身上了。
此事之中,容妃固然心狠手辣非同一般,但仍是上了傅明華的當。
容妃設計長樂侯府的舉動,便相當于是變相的替傅明華將未來有可能拖累她的后尾切斷,對她說更是有利了。
他一直知道傅明華聰明,不顯山不露水,這么嫻靜乖巧的人,哪知道她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聰明得多。
崔貴妃顯然也想通了這些,含著笑意看了兩人一眼:“天已不早了,你們坐坐便早些回去吧。”
如今宮里乃是非之地,今夜怕是有好些人睡不著了。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倒是回了王府里,各自換了衣裳,燕追才向傅明華招手:“過來。”
江嬤嬤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卻又不敢問,只是有些著急的望著傅明華看。
燕追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之色,但之前二人一道回府時,不像是有說有笑的模樣。
“王爺,可要傳膳?”
江嬤嬤壯著膽子問了一句,燕追也不答話,傅明華朝他小步走了過去,他伸出手來,她吞了口唾沫,手心握緊了又松開,才朝他掌心上搭過去了。
他一捉緊,便將人拉進懷里。
傅明華撞在他胸膛之上,釵發松散,暈頭轉向還來不及撫撫自己的發鬒,江嬤嬤看到這樣的情景,便退到外間了。
中間碧紗都未垂下來,他坐在炕上,抱著人就往上拖,傅明華嚇得伸手抓住炕沿,不肯使他如愿:“王爺,您要干什么?”
她這些反抗的力道在燕追看來,只如蚍蝣撼樹。
燕追笑了一聲,彎腰伸臂攬進她膝蓋下,輕易就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傅明華覺得他可能會跟自己說長樂侯府的事兒,事先沒有與他商量,今日事發,他可能心中不快。
“今日在宮里,元娘伸手摸我。”
燕追一開口,說的話卻與傅明華想像中的全不一樣。
她一口氣沒緩過來,臉上又燙又辣。
“那個是…”
當時燕追將她臉蒙住,她也是情急之下才會伸手進他衣裳之內,只是想要使他將自己放開罷了。
她對上燕追的目光,余下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來。
燕追伸手去替她取頭上珠釵,將她挽起的頭發放了下來。傅明華垂眸不敢看他,但哪怕是不看,也知道他的目光想是落在自己頭頂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