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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沒人競爭就內部競爭

  “所以,你一直憋著沒有用過股權激勵,直到這一次,就是因為你要說服你目前能躺著掙錢的團隊,遷移到一個還在純投入而前途未卜的項目?

  你是因為原先他們的短期利益和公司的短期利益一致、而現在他們的長期利益有可能跟公司的長期利益不一致,所以把股權這個因素加進來,讓他們變得‘個人的長期利益也跟公司的長期利益一致’?”

  韓婷聽完顧驁的剖析后,如是總結道。

  顧驁一口飲盡紅酒,肯定道:“沒錯,我一直信奉一句話,如果你跟對方只有一天的共同利益,那你應該跟對待建筑工地上的民工一樣,給對方日結勞務報酬。

  如果你跟對方有一周的共同利益,那就跟美國的流水線工人一樣,結周薪。

  如果你跟對方有一個月的共同利益,那就跟白領職員一樣結月薪。

  如果你跟對方有一個季度或者一年的共同利益,那你就跟給研發/銷售骨干、部門經理那樣,靠提成和年終獎拉人。

  只有你必須跟對方保持兩年以上的共同利益時,你才要動用到股權。一旦用了股權,就意味著他要一直跟你走下去。

  公司的牌子、商譽、名聲變得值錢,對他也是有好處的,盡管這些無形資產他個人永遠無法直接變現。公司暫時要虧一兩年提成、投入新項目的損失,他也才會愿意暫時忍受。股權的使用,只跟一個因素有關,那就是你需要他為你多久之后的利益考慮。

  如果不滿兩年的短期利益,一律不用考慮股權,那東西不靈活,尾大不掉。年終獎你好歹還能今年努力了多給點、明年放羊就不給。股權給了之后,你反悔都反悔不了,震懾懶惰者和私心者的手段就少了很多。”

  互聯網公司都談股權,是因為互聯網公司都在賠錢。

  從一開始就是現金奶牛的生意,談什么股權!年終獎就夠了!

  顧驁開始給埃里克森、盧卡斯教授,乃至楊自豪、魯運達分股權,正是因為從今天起,他需要他們也跟他一起珍惜“天鯤”這個品牌,讓他們不要考慮任何可以撈到快錢、但是會有損天鯤口碑的事情。

  比如被顧驁否決掉的那個“再造一款用戶買回去玩兩百個小時就會扔掉吃灰、并后悔買虧了的掌機”。

  韓婷聽到這兒,只覺得一陣醍醐灌頂,很多事情徹底融會貫通了。

  業績是自己的,牌子是公司的,只有牌子和商譽,永遠不可能被員工拿去變現。所以給他們一丁點股權,就能買通員工珍惜公司公有的品牌。

  所以,股權分配的最大范圍,就是那些“有機會為公司增添美譽,或者損害公司形象”的所有員工。

  至于那些想損害公司名聲都沒機會的人,他們就沒資格被分配股權了,因為他們連理論上的威脅都沒有。

  比如流水線上的工人,就算他們想怠工生產出次品,質檢也會發現和阻止他們,所以他們沒機會破壞公司的聲譽,這種人走到全世界任何高效的公司,都是沒有股權的。

  而銷售人員,他們有可能在客戶那兒詆毀公司的商譽、泄露內幕假裝跟客戶一條心套近乎,來換取“公司名聲受損、但個人業績增加”,所以他們理論上是有被授予一丁點股權的利用價值的。

  至于研發、設計人員,他們也有機會消極怠工,弄個產品體驗不怎么好的東西、不精益求精,讓公司的聲譽形象增量減少。

  一言以蔽之,有機會損害公司聲譽的人,才能被納入股權利用價值后續考慮的基本盤。這個盤外面的人,在考慮股權架構問題時,連像個完整人一樣被利用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上述這些話,都是韓婷被外部世界的新穎管理理念、刺激得略有黑化趨勢前,矯枉過正的極端想法而已。

  她困惑之下,艱難而悲傷地反問:“我有些理解老福特那句‘我只是想雇傭一雙手,為什么偏偏這雙手還要帶一個腦袋來讓我一起養活’了,至少,按照這個標準,我回到漢樂電子,那兒能被像‘完整的人’一樣尊重的員工,沒有多少。這真的沒法改變嗎?我不想當那樣的黑心資本家,工人介級才是主人啊!”

  顧驁安慰道:“當然也不是,剛才那些假設,都是‘假定他們沒有資格影響到公司的聲譽,所以沒有股權層面的被利用價值’。可是,如果你能參考一下豐田的‘精益生產/精益管理模式’,而不是只看到福特那種老掉牙半個世紀的陳腐,你就不難發現:

  在豐田,一個產線工人也是可以提出QC建議的,也是能提出優化工藝流程的,也是有權在發現系統性次品風險后,在每個工位上摁緊急停止按鈕、暫時中止流水線流動的。

  這種情況下,工人就是一個有資格影響到公司品牌形象和價值的變量了。這也是為什么這些年來,曰本人的很多工藝流程和質檢標準、挪到其他國家去,產品質量就是不如曰本本土的質量好,因為在日企里,每一個人的積極性與否,是影響到最終的精益求精程度的。

  所以,‘工人有沒有在股權層面被利用的價值’,要看你的制度有沒有設計給工人發揮的空間、他們愿不愿意發揮、發揮得好的獎勵對他們是否有誘惑力,乃至企業文化,等等很多因素。這不能一概而論的,你給了機會,他們愿意抓住,他們就是有額外價值的人。管理的事情太復雜了,你不可能聽我幾夜講解就懂。”

  顧驁最后的答案,讓韓婷內心稍微好受了點,從小教育中接受的三觀崩塌程度,也稍微彌合回來一些。

  “我們中國的工人,肯定比小曰本的工人積極勤奮!他們肯定有利用價值的!”韓婷自我安慰地低聲呼喊了一句。

  顧驁柔聲勸說:“這兩天你也累了,別想了,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其他討論等著我們呢。新一代家用機的競爭,是不容許失敗的,我們的質量把控也要再提升一個等級,光靠你和郭臺名現在的配合度還不夠。后面兩天,我還有幾個計劃,大家幾方坐下來好好談談。”

  韓婷很聽勸,休息去了。

  半夜無話。

  第二天,顧驁養足精神,繼續縱橫捭闔地布局。

  他要控制的最后一塊不確定因素,就是生產、質量和工藝層面的漏洞,以及供應商競爭的制度設計。

  韓婷也第一次坐在了顧驁的對立面,參與會議。與會者也換了一班。

  會議一開始,顧驁大氣地定了個基調:

  “至今為止,我們天鯤娛樂和漢樂電子的合作,都是非常愉快的,雙方并肩作戰,親密無間,漢樂電子在天鯤的訂單與外匯供給下,茁壯發展成內地有數的大型電子生產巨頭。

  而漢樂電子以及郭總掌握的更上游供應商鴻海精密,也為天鯤的產品提供了業內優秀的質量和穩定性。在此,我先感謝諸位友商一直以來的鼎力相助。”

  郭臺名這次也特地從特區趕來會談,他不如韓婷那樣知道內幕,微微有些忐忑。

  “聽顧老板這意思,是要引入供應商競爭還是怎么的?總覺得他這番好話后面,肯定要跟一個‘但是’…”

  郭臺名猜得不錯,因為顧驁立刻就但是了。

  “但是,隨著業務量越來越龐大,很多詢價和磨合方面的問題,也日漸凸顯。我跟韓總私交很好,要是我算一個物料成本,然后加個幾塊錢毛利、報給韓總讓她代工,她多半是會給我這個人情的。

  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因為公司大了,每個公司都有幾十人乃至上百人,他們的收入和利益,是跟自己公司的總利潤、項目利潤掛鉤的。我跟韓總愿意認賬、或者某次吃點虧,下面的兄弟們難免會有不愿意的,這就不利于服眾了。”

  這番道理非常正確,郭臺名聽了也心有戚戚然,就越俎代庖先問了:“顧總,這事兒我也是這么覺得的,不知您有什么解決設想呢?”

  顧驁滿意地點點頭,示意這個問題很好:“所以我的設想是,雙方都要擴大自己的業務范圍,不再主要被一個大客戶綁定,免得對市場價格信號失去敏感。

  我們天鯤娛樂,將來除了找漢樂電子代工之外,還要維持一到兩家小供應商,為我們代工一部分、也提供一個產能保險。

  同理,漢樂電子在電子消費品領域,除了目前針對大陸市場的彩電業務之外,還可以幫忙代工一些隨身聽、別的便攜式電子消費品。

  雙方都有了備胎之后,也能確保市場競爭的活水被徹底激活,將來互相談代工價時,也能不再覺得是你吃虧了還是我吃虧了的問題。雙方手下的弟兄們都能服眾,不至于覺得自己的利益被老板輸送給了友商。”

  郭臺名聽了,眼前一亮:“這一點,我們是沒問題,可是,天鯤娛樂不怕增加供應商導致質量風險么?據我所知,除非您花大價錢找曰本廠代工,否則你在全亞洲,都很難找到質量跟我老郭與韓總合作的質量了。”

  郭臺名這句話倒不是吹牛,因為歷史上富士康系的質量管理確實是很牛逼的,而當時棒子也不咋滴,所以排除曰本人之后,真是在亞洲沒什么對手。

  面對這個好問題,顧驁贊許地回答:“這當然是一個問題,所以我想到了另外兩點補充辦法——首先,我希望韓總可以答應,以后會允許郭總的鴻海精密不但給漢樂電子做上游供應商,也能給其他電子組裝企業做上游配套。

  我相信郭總在自由競爭下發揮出來的質量意識。這樣,我們就做到了三個環節都自由競爭、能上庸下,風險大大降低。

  其次,我們可以三方出資,成立一家‘工藝流程設計公司’,這家公司以后專門負責生產化設計工作,把目前天鯤娛樂那些由硬件工程師跟線的活兒接過去,還專門負責優化產線流程和工藝、形成專門的工藝文件編制。

  我希望這家工藝設計公司制作出來的工藝流程文件,可以做到標準化,將來無論拿到合作體系內的哪家代工廠去代工,代工廠的車間主任拿了工藝文件都能沒有歧義地徹底看懂、并且盡快施工。這樣,引入新供應商帶來的質量管控風險,就降到最低了。

  何況,這只是加入一點競爭元素,激活這一潭活水,我們絕大多數的產能,將來還是會由漢樂電子代工的,畢竟如今月產30萬臺掌機的大廠,在東亞除了曰本地區以外,可是屈指可數。”

  “妙啊!現在的產線工藝設計,都是天鯤來了硬件工程師、跟咱的產線負責人溝通一下,然后就定個流程。如果以后把產品設計和工藝設計分開。工藝設計獨立由第三方完成,兼容性、通用性和質量穩定性,不就上來了么!”郭臺名眼前一亮,發自內心地叫好。

  他完全意識得到,顧驁的建議,對于他做大鴻海精密也是非常有好處的。

  只能說顧老板的意識太超前了。

  到底是在美國都混得風生水起的大亨,見解高度就是不一樣。

  韓婷也是在電子廠管理上摸爬滾打了兩三年的,她同樣意識到了這里的玄機,所以毫不猶豫地附和:“我也同意。不知小顧你覺得,這個工藝設計公司,如何組建為妙呢?”

  顧驁:“我準備明年等我們這兒的某一個重要項目即將結束時,把硬件部目前的主要負責人之一,魯運達派去新的工藝設計公司。以后他就不再管電路研發了,而是專管工藝實現。

  他已經跟著我做了兩個大項目、若干街機小項目,至今為止投產跟線都是他去的,全流程經驗絕對豐富。我相信他足以勝任未來的‘漢鯤電子工藝設計公司’總裁,你們沒有意見吧?”

  韓婷:“人選我沒有意見,漢樂可以出兩個應對工藝改良和排查經驗最豐富的車間主任,就去當個技術副職好了。關鍵是股權準備怎么出資?這家公司,被誰徹底控制,都難免讓下面的員工無法心服口服。”

  顧驁:“那就按我們三方40、30、30出資好了,這樣任意兩方聯合起來,都能超過50,防止大家覺得工藝設計后的定價有偏頗。

  我覺得這家公司需要一定的電子工藝測試設備,硬件成本還是比較高的,加上短期內不可能盈利。有200萬美元總股本才能穩步確保夠用。就由天鯤娛樂出資80萬美元,漢樂和鴻海各出60萬美元好了。”

  “我同意,這事兒就這么定好了。”韓婷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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