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導彈這種大事兒,當然不可能一言而決。在敲定了合作意向后,具體的路線規劃、交接方式、掩人耳目的賬目操作,都需要慢慢落實。
而且經手的知情人還不能太多。
這就注定了現有的經手人都會忙得不可開交。
顧驁和秦國綱,都在摩納哥駐扎了半個月左右,才把包括通過伊拉克打掩護、在敘利亞交貨、用原先給敘利亞運法國貨的船壓艙往回拉等等很多細節搞定。
這天,已經是3月上旬。
第二批正牌的法國原裝行貨(顧驁他們介入之前,法國人已經買過一批正版了),與第一批山寨水貨,已經從摩納哥啟航了一個星期。
于五天前通過直布羅陀海峽的休達港,此刻估計已經抵達非洲最西端的佛得角群島,正要橫渡大西洋前往南美洲了。
兩個星期后就可以抵達布宜諾斯艾利斯。
國內方面,怕阿根廷那邊的交接和驗收出問題,所以秦國綱不得不結束摩納哥之行,飛往布宜諾斯艾利斯,托門路找關系打前站。
這天晚上,顧驁就親自開車,從摩納哥送秦國綱去馬賽的機場——摩納哥國土太小了,根本沒有機場。附近的尼斯雖然有機場,但無法起降波音747,也就沒有越洋航班。
所以離摩納哥最近的能飛美洲的機場,就是80多公里外的馬賽了。
哦,說句題外話,顧驁是這半個多月的時間里,在摩納哥重新拿的駕照,這玩意兒法國人也是互相承認的。顧驁本來就會開車,此時只是再考一下而已,并不費事。
他本來也可以選擇讓摩納哥人的司機送,但他有些私密話要最后交代一下秦國綱,所以才選擇了親自開車。
“這次去布宜諾斯艾利斯打前站,你估計又要滯留不少時間吧。”
開到馬賽機場附近,顧驁停車找了個餐館,跟秦國綱坐下來吃頓飯,再送他進場候機,順便聊聊。
“至少留到20號左右吧。很多事情要咱自己打點——我這次是又做好了快刀斬亂麻的打算,如果摩納哥人不幫我們說好話、求阿根廷人驗收,咱也不急。
無非就是先利用摩納哥人秘密通關的便利,把咱的貨送入境。甚至不急著讓阿根廷人收貨都沒關系。咱先租個倉庫,存在阿根廷境內,弄一家看不出是中資背景的空殼經貿公司來持有。
到時候,阿根廷人要是真的打仗了,甚至打急了。法國貨能源源不斷供得上,那算我認栽。要是法國貨供不上了,他們心急火燎的時候,那就什么山寨不山寨沒得挑了,到時候是賣方市場。”
看樣子,秦國綱在摩納哥這前前后后大半個月,也沒少琢磨這事兒——軍火交易,只搞定幫賣方出貨的白手套,是不夠的,買方那邊也有很大的風險。
如果是和平年代,買方不急,要挑挑撿撿,不肯要水貨,那也是很常見的。甚至有可能只是為了殺價。
但是,如果仗打起來了,行貨斷貨、沒東西用就要送命,那這時管你水不水,還不是瘋狂拿來頂上再說。
秦國綱這趟出國前,膽子估計還沒那么大,但人的膽子都是隨著有可能立功的尺度、機遇變得明朗、結交到的朋友變得厲害,而逐漸膨脹的。
最近朱塞佩對他很客氣,好多合作中的條款細節都更愿意聽他的建議,這進一步讓秦國綱膨脹起來。
一件武器,如果賭戰爭會開打,那么戰爭過程中拿出來,無疑能貴好幾倍。平時法國行貨能賣20萬美元、山寨水貨只能賣七八萬。開戰后沒得用,哪怕你水貨也叫價20萬,加爾鐵里也是乖乖甘之如飴,甚至比20萬還貴都肯要。
顧驁本來還準備了其他不少勸說秦國綱的話,見他本身就這么積極,倒是省掉了相當一部分說辭。
兩人正在聊著,侍應生端來了普羅旺斯紅酒燜羊肉和煎鮭魚排,他們才稍稍收斂了一下密謀話題。
等侍應生倒好酒走開了,顧驁才繼續幫對方梳理:
“想法不錯,不過,你這么搞,豈不是連摩納哥人都準備瞞一手?你是打算讓我們的人全程跟船跟單看管?到時候也自己夾帶?
明著給摩納哥人報賬20發、實際上不止20發、多出來的部分裝在運其他壓艙貨的集裝箱里混過去?我不知道你具體要怎么做,但你要成功,得打點的關節肯定不少。你懂不懂怎么給人塞好處?”
秦國綱有些羞赧,顯然還沒徹底想透:“這種事情…不專業啊。而且是國家的事情,塞好處怎么報賬呢。”
80年代的中國人,在外面塞錢還是挺不專業的,文化差異了解得不夠。秦國綱也就在摩納哥住了大半個月,稍微了解了點兒法式作案風格,不然連念頭都不敢動。
顧驁嘆了口氣:“老秦,有些事情呢,你去負責拋頭露面就好了。該給哪些摩納哥人好處,你梳理好了,給我一個清單。生意歸你,交情歸我。”
秦國綱:“這…這怎么好意思呢?”
顧驁:“你只要把這半個月里,見識到的我在外面多有錢,爛在心里,爛到我去基辛格那兒讀書,這事兒就算扯平了。坑一把布列塔尼亞人,我自己的好處我會找別處弄回來的。
吶,另外你去了布宜諾斯艾利斯也別寒磣了。這些你拿著吧,不是我腐蝕你,你作為在那兒弄殼子結交朋友的經費。”
顧驁塞的也不多,一萬美元都不到。這錢是給洋人打通關節的,不是腐蝕自己人的。
然而,即使是這么一個信封的錢,足以嚇得秦國綱覺得燙手。
“不不不不…”
“我也不白給你!”
“你要我作什么?違反原則的事情我不干!”
顧驁斬釘截鐵地低聲說:“不要你違反原則,只不過,后續所有對國內的報告,都由你來打,如果你發掘出這門生意有什么新的、更深層次的利用價值,也由你向上匯報——到了這一步,我跟你實說了吧,我只需要撥一撥動一動的功勞,不想顯得太跳。我想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安安生生為國填坑的角色,而不是到處發掘怎么開坑。”
最后這個理由,很充分了,也很能安人心。
關鍵是秦國綱回憶了一下他認識顧驁以來、對方的表現,終于覺得這頗能和顧驁的一貫風格相印證。
“我還以為我看得夠遠了,原來你小子早就比我遠了——只不過你總想扮演那個別人出題你解題的角色。”秦國綱說著,倒也敢把那個信封攥手里了,“不過,我還是不明白,建言也是功勞,執行也是功勞,你為什么不要?”
顧驁知道這兒的話,都是出己之口入君之耳的,留不下證據,便湊過去耳語:“開坑雖然也有功勞,但是太小了。而且開坑的人,在外國太招人恨。你這事兒做完后,估計一輩子都別想去布列塔尼亞國了,也別想去加澳新這些鐵桿奴才國了。說不定美國人德國人也會不待見你。而我,還沒做好這方面的準備。”
秦國綱眼神一凜:“你想將來出國?”
“不要亂猜,但我至少不能接受自己在美國也上黑名單,那樣人生的路子太窄了。”
秦國綱想了許久,終于理解了顧驁的境界。
“我知道以后哪些事情該主動了,沒事兒,反正我這人不怕被外國拉黑名單,建議的事情都由我這張大嘴巴往上面提好了。”他說著,便跟顧驁碰了一下杯子,一口喝干其中紅酒,長嘆一聲。
顧驁莞爾一笑:“你也注意分寸,要是下半輩子被軍情五處的人追殺,我可沒渠道給你錢雇保鏢。”
“這么說來,我拿你一萬美金還少了啊,我這可是冒著被追殺的風險,幫你把這么大的仇恨扛過來了!”秦國綱覺出點味兒來,才發現顧驁還是太算計了,稍稍有點不甘心。
“也有功勞,不是么。”顧驁說著,又抽出一疊更厚實的信封,“一開始,我是怕你不敢拿,既然你非要覺得這是賣命的風險,自己看著辦吧。”
秦國綱不是迂腐之人,肯立功冒險到這一步,他也是知道自己的人身價值的。
“馬哥雞,不拿白不拿,反正也是公務用的。多的就給自己請保鏢。”他罵咧咧掙扎了一下,把經費全部揣進懷里。
既然對方想通了,顧驁也不吝最后教對方一句:“老秦,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就最后教你一句:阿根廷人那邊,可能會有更大的利用價值的。畢竟我們今年,也有些風聲——僅僅是風聲啊,我具體什么都不知道——可能要跟布列塔尼亞人,交涉一些問題。
阿根廷人動手太早的話,也不利于捆綁妥協。你去了之后,跟當地駐阿有關人員也通通氣,把你能得到的某些東西,設法勸說一下。如果能讓加爾鐵里憋得住,晚動手那么一兩個月的,就是功德無量了。
咱也不圖阿根廷人能打得贏,關鍵是威脅的時間點要趕趟…我這么說你明白么?”
秦國綱一開始當然不明白。
他又沒混過外交部。
顧驁只好趁著他上飛機之前最后的時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了一下。
“臥槽?還有這么多花樣可以玩?”秦國綱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一樣大,但他已經上了賊船,也不可能反悔了。
天殺的顧驁!居然走到這一步,才告訴他這些!
這有點像拿著一盤假的蹦極繩,騙游客跳下去了,才在空中用對講機告訴對方:你的蹦極繩其實是斷的,你還是拉一下降落傘背包比較好。
或者你也可以選擇譴責蹦極繩的質量,同時什么都不做,等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