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自己從無到有發掘一個潛在合作者的合作意向,顧驁當然會循序漸進、慢慢潛移默化地影響對方的決策,不能顯得太急,以免讓對方覺得自己志在必得,坐地起價。
但是,如果是已經有其他競買者先來了,意向說服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的砍價,而自己恰好是這時候撞上門。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直接亮錢吧。
雖然會讓賣方多占點好處,但相比于快刀斬亂麻干掉其他競標者所降低的風險而言,這些都是小錢。
對于紅牛這個品牌,顧驁是志在必得的。
憑良心說,“紅牛”這個牌子取得非常好,跨文化接受度也很不錯,翻譯起來很簡潔,無論到哪個語種的文化圈里,都不會給人外來的抵觸感。
歐美人一聽“RedBull”,下意識就會覺得這就是同一文化圈的產品,甚至腦補出“這是一個來自于熱情奔放的西班牙斗牛士情懷”。
如果非要找個品牌運營學方面的成功案例,估計只有“蘋果”這樣的牌子可以媲美,每個文明都不覺得拗口。
但蘋果畢竟是單一名詞成牌,跟“橙子/香蕉/番茄”比起來也沒什么額外文化內涵,要是其他方面運作得不好、產品設計不行,說不定就會淪落成“土豆”那樣的平庸案例。
從這個角度來說,僅比取名的本事,“紅牛”比“蘋果”做得好。通俗易翻之余,那種斗牛士的熱血奔放和激情,都是全世界的通用語言和文化符號。
所以顧驁的施壓非常直接:“我可以給母公司注資200萬美元,專款用于開發‘紅牛’飲料的濃縮糖漿生產技術、以及二級配套車間的生產建設。讓貴公司可以走可口可樂的經營模式,以集中的濃縮糖漿廠本國灌裝廠的模式,大大加速擴張、降低全球鋪貨的物流儲運成本。
請立刻把這個條件告訴令尊,讓馬特施茨先生一起坐下來三方會談好了。我相信馬特施茨出不到200萬。而且廣告費投資方面,我可以另算。”
許書恩被這股氣勢壓得有些回不過氣來,連忙去通知了父親。
其實,就在一周之前,奧地利人馬特施茨剛剛找上門時,開始也是許書恩接待的,談了兩天確認對方靠譜后,才轉給老爹親自把關。
如今卻是歷史重演了。
晚飯前最后一點時間,顧驁和韓婷被帶到了許書標本人的辦公室。
1982年的許書標和馬特施茨,都還只是家產數百萬美元級別的存在而已。因為紅牛還沒打入海外市場,這倆人的身價跟30多年后差了幾千倍。
看到顧驁進來時,馬特施茨的表情是有點恨得牙癢癢的,而且絲毫不想掩飾。
對于馬特施茨來說,顧驁就是一個他談得差不多時,突然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太卑鄙了。
“…這就是我的條件,許先生,剛才你兒子應該都轉述過了,行不行,一言而決吧。”顧驁很干脆。
許書標搖搖頭:“顧先生,我也算是出生在中國,跟你們港商也有點香火之情。我覺得生意不是這么做的,馬特施茨先生盛意拳拳、而且是他先想出了這個合作計劃。你作為后來者,只是仗著錢多…”
“300萬,再不答應就沒機會了——如果你太貪,我不介意復制你的配方,然后弄個‘熱牛/熱血牛’什么的,重新砸廣告推廣、組織生產。”顧驁步步緊逼,渾然像神豪片里的惡少。
許書標氣息一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臨時覺得,為什么我們不能三方一起合作,把這個事情做好呢?世界那么大,你們一上來就說,對東南亞市場沒興趣,那空白的十幾國,都可以留給我去慢慢拓展。
你們一個想要歐美,一個想要中日韓,這本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那我把歐洲市場的全部權益轉讓給馬特施茨先生,把東亞市場的全部權益都轉讓給顧先生你,大不了你們都比原計劃的全球買斷少出點錢好了,湊份子一起把這個生意做了,難道不好嗎?
你們任何人都沒有精力在全球同時推廣鋪開紅牛這個品牌。現在大家分片努力,不是更快把紅牛這個牌子共同做好、互利互惠?”
韓婷在旁邊聽了,暗忖:原來許書標這老兒打的是這個主意…難怪,站在他的立場上,確實這樣是最賺的。
對他來說,紅牛的飲料品牌越響亮,對他的東南亞市場也是有好處的。畢竟如果他在宣傳的時候,可以宣稱這是一款“在歐美和中日韓都大受歡迎、打入國際市場”的優秀產品時,本國和東南亞其他國家的銷量,肯定是會暴漲的。
畢竟,東南亞國家普遍沒什么民族自豪感,他們對強勢文化的認同是很嚴重的。
想不通這一點的,可以設身處地換位思考:后世一個中國人,如果聽說某款國貨在美國賣得非常好、被美國人都贊不絕口,那肯定國內也會跟風瘋買,極大促進銷量。
在新馬泰,一款飲料如果能給人民“這東西在英國被捧瘋了”,那消費者喝的時候,肯定覺得與有榮焉。
許書標在最初被馬特施茨說服、覺得這類合作是有益的之后,他就想方設法要“多招外國總經銷商/總代理商”,巴不得什么本錢都不花,把外國的牌子打起來,哪怕在外國的那部分銷售額,跟他一分錢利潤關系都沒有,都不要緊。
然而,許書標的算盤打得很好,他卻沒想到,兩個本來還勢同水火、都求上門的合作者,這次居然異口同聲反對他了:
“不行!我不接受這個條件!除了東南亞市場外,全球范圍內的品牌權益,必須由一家獨攬占有!”
“不行!我不接受這個條件!除了東南亞市場外,全球范圍內的品牌權益,必須由一家獨攬占有!”
這兩句話,是顧驁和馬特施茨分別說的,其中顧驁說的是漢語,馬特施茨說的是德語,但顧驁也聽得懂。
倒是許書標,還要等德語翻譯幫他翻,結果那翻譯憋了一會兒,只說了句:“馬特施茨先生剛才說的,就是顧先生那個意思。”
許書標大驚:“為什么?”
他沒想到,兩個競爭者在這一點上,倒是那么有默契。
“因為全球范圍內的品牌權益不集中的話,就會導致將來無法進行全球性的推廣。花錢找廣告代言的一方,會覺得自己吃虧了、花的錢為另一方合作者白占了便宜,這樣注定是不能持久的!生意不做大也就罷了,一旦做大,都是隱患。”
顧驁斬釘截鐵地說。
許書標一陣理解不能了:
“廣告費怎么會惠及其他人呢?大不了你們各自在各自的市場范圍內打廣告,廣告所換來的知名度,統統由本市場的銷售者受惠,那不就沒事了么?
顧先生,我們假設,你在中國的中央電視臺打廣告,馬特施茨先生在德國和奧地利的電視臺、報刊上打廣告。我不信在德國還會有人因為看中國的電視臺而知道紅牛,中國人也不會因為看德國的雜志而買紅牛,這種交叉完全是微乎其微的。”
飲料這類唯品牌值錢的快消品,之所以不能允許品牌權益分散,最大的麻煩,就在于認知資源的難以畫地為牢。
如果不能確保打廣告花出去的錢,100是自己受益,那就沒人肯當這個冤大頭去打廣告,遲早會公地效應、最終悲劇的。商標的價值,說到底主要就是年年放血的廣告費放出來的價值。
許書標覺得,可以通過廣告觸達范圍來分散職責和受益,但那只能說明他對媒體還不夠了解。
所以,顧驁當即反駁:“許先生,你的認識大錯特錯了。在央視打廣告、在德國電視臺打廣告,這些廣告形式,當然是可以切割受眾和普惠范圍的。可你想過沒有,還有那么多世界性范圍內的廣告,你今天這樣一切割,紅牛就一輩子也沒人會為他做世界性推廣了!”
“世上…有你所說的世界性推廣么?”許書標的眼界還局限在泰國。
“有,如果你把除了東南亞之外的紅牛全球品牌權益都轉讓給我,說不定未來我會砸大錢讓紅牛成為奧運會、世界杯的主要贊助商。嗯,就像可口百事、耐克阿迪現在爭奪的那樣,甚至還有更多的擦邊球宣傳詭計,植入到奧運會和世界杯新聞里。
雖然還很遙遠,但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至于贊助了奧運會和世界杯后、讓你的東南亞市場消費者也看到,就算是我的一點小誠意好了,看在你是創始人的份上,這點便宜我讓你沾。
而你今天要是割裂了全球品牌權益,未來我跟馬特施茨先生,就會為‘代言世界杯時,我出幾成、他出幾成’而吵得內部分裂。全世界級的宣傳,必須有一個統一的全世界級受益者。”
“我也是這么想的!我要是拿到了全球品牌權益,將來我做大了,我就去贊助一支F1賽車隊,全世界都會看F1方程式比賽,我要是沒有全球品牌權,我為什么還燒錢辦車隊便宜那家伙!”馬特施茨也不甘示弱,畫了一個大餅,然后說“那個家伙”時指著顧驁。
許書標目瞪口呆。
他壓根兒沒想到,這兩個找上門來的合作者,心都那么大。
他的紅牛還沒走出泰國,那兩人已經連未來冠名奧運會世界杯、在世界頂級聯賽里弄紅牛俱樂部、在F1方程式里燒一支紅牛車隊都想到了。甚至為了那一點可能性,現在就爭奪得不可開交。
許書標本來都已經60歲了,雖然還在創業擴張,終究免不了一點小富即安的壯士暮年之感。被顧驁和馬特施茨這么一畫餅,他覺得渾身都熱血沸騰起來,似乎年輕了三十歲,還能血戰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