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在場的時候不能說太明白。總而言之,總統先生是記住你這號角色了,他知道我們是真的幫他避免了一次出丑。而不僅僅是虛無縹緲的‘可能出丑風險’。”
“還有,他最后跟你提電影,意思可絕不只是電影,而是一種表態。對你想在美國經營任何加州產業,比如傳媒內容和電子娛樂,都會不添麻煩。”
回到車上,基辛格用兩句話概括了整場充滿著潛臺詞的會晤。
跟總統說話,是真滴累啊,尤其是秘密外交的事兒。所以也別說中國人說話喜歡套圈子,美國人也一樣的,程度差距而已。
顧驁的收獲,雖然不是真金白銀,但這種被人記住、留個人面,也是很大的收獲——正如當初他要不是先奮力冒險結交了侯賽因總統,今天能有這樣的機會么?
他現在認識了李根,讓對方看到他這張臉時稍微有點印象,說不定將來還能承接更多拉關系的業務。
人脈都是這么一個一個價值節點湊起來的。
你見過美國總統一面,能讓總統跟你打聲招呼,你的朋友瞬間就能多幾百幾千號,富在深山有遠親嘛。
何況顧驁也不是完全沒有經濟層面的收益。
首先洛克菲勒基金會可是實打實給了他200萬美金跑腿費。
其次他行動前又買了點石油期貨,只不過這次是買空,也就是看跌油價的短期下跌。隨著兩伊戰局的貌似明朗,國際社會肯定會覺得伊拉克有勝利結束戰爭的“希望”。
這一點點的“希望”預期,就夠油價稍微跌一跌了。
只不過,這次是買跌,不是買漲,所以本金占款很大,風險也大。所以顧驁不能也不敢加杠桿,估計最后稍微賺個幾百萬美元,略有小補而已。
一個月時間賺幾百萬美元,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師徒倆把脈絡總結清楚之后,汽車已經開到了城西。
顧驁以為教授要往南折向學校,不過基辛格卻問他:“要不我送你去大使館吧?”
顧驁有些拿不準:“這…太耽誤您時間了吧。除非您有心去我們大使館一起歡度除夕,可那樣是不是還得帶上您夫人和子女?我們中國人向來是講究除夕夜要一家團圓的。”
“為什么不呢,據我所知,我可是算‘中國人民的老朋友’的。”基老晃了晃粗短的脖子,很有人情味的樣子。
“那先去順路接您的家人吧?要我通知大使館么?”顧驁說著,作勢指了指車上的車載電話。
摩托羅拉的8000x要1983年才從工廠里生產出來、84年第一次在美國組網運營。曰本則是85年、中國87年。
不過,大型的車載移動電話,在美國高端客戶中早已普及。政要富商的豪車里,車手一部電話。
然而,教授拒絕了:“不用,我只是以你的導師這種私人身份,去做客而已。”
做戲就要做全套,越是顧驁“沒有利用價值”之后,基辛格越是要表現得對其賞識前后一致、才越不容易讓人看出端倪。
顧驁也很快想通了其中道理,知道這都是做戲,也就釋然了,沒有絲毫受之有愧。他只是提醒道:
“那就快一點吧,我們的除夕慶祝活動應該是午宴,上午就開始了。現在去還能趕個中場。”
基辛格大為驚詫:“午宴?雖然我知道你們中國人不至于跟我們美國人那么藐視工作餐,但也不至于把工作餐搞成慶典吧?”
顧驁笑笑:“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除夕活動會這么干——因為我們要湊國內時間,還要在國內的首長們看文藝匯演晚會的時候,發去賀電,因此有時差的,美國這邊剛好12個小時時差,所以就約定俗成變成午宴了。”
后世看過電視上春晚的,一般都不陌生,每次到晚上11點以后,主持人就會在每個節目間隙、朗讀一些駐外大使館發回來的賀電。至少“xx人民發來賀電”這種句式肯定所有人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
可如果推敲一下,就不難發現,駐外使館為了確保時效性,其實是在倒時差配合國內。
正式電視轉播的春晚,雖然要1983年才有第一屆,但這并不代表此前沒有春晚——從1980年就有春晚了,只不過電視不放,就是在大會堂里,私下演給首長和貴賓、首都人民代表看的,不是與民同樂罷了。但駐外各使館發拜年賀電的禮節,是從來都不少的。
基辛格花了好幾分鐘,聽顧驁講完其中理由,總算恍然。他看了看表,已經上午10點多了,見李根已經前后花了一小時,所以連忙催促司機開快一點。
十幾分鐘后,載上了基辛格一家六口和顧驁的凱迪拉克維樂,緩緩停在中國大使館門口。
幸虧這是三排座7米長的豪車,這么多人都不覺得擠,只不過顧驁很識相地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把后面統統讓給基辛格一家。
顧驁當先下車,并不急著開門,而是快步走到崗亭,簡單說了兩句,還抓起話筒通傳。
哨兵果然絲毫沒有敢延誤,把電動移門開到最大,讓車子停到中庭。等一行人下車時,一堆使館的秘書已經迎了出來,后面跟著柴大使。
整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都沉浸在春晚的氛圍中呢。
“基老來訪,真是讓敝館生輝。快里面請,你是知道今天是我們中國人的除夕佳節么。”柴大使老遠就笑著說客氣話,還降了兩級臺階、然后站定在使館主建筑前最后一級臺階上。
而使館的兩個三等秘書,則是迎了上來,分別扶教授和給顧驁引路,一口英語同樣非常流利。
給顧驁引路的是葉紈,她不過是裝裝樣子而已,顧驁又不缺手缺腳,自己會走。
扶教授的則是鄧秘書,她非常得體地笑問教授還記得她么,還提醒說兩年前她跟父親一起登門拜訪過。
教授立刻想起來了,盛贊了幾句偉人訪美時和他的友好會談成果。
鄧秘書則一再邀請,一會兒她給父親打拜年電話的時候,懇請基老一定要說幾句。
這當然沒有問題。
在熱烈的歡迎氛圍中,教授被簇擁到主會客廳里坐定,這里正布置著豐盛繁華的宴會,臺上還有文藝匯演正在舉行。看到教授進來,主持人立刻表示要加一個英語的歌舞節目。
教授寒暄客套許久,才有機會開口解釋:“柴大使太隆重了,我今天也是跟顧在辦公室里聊學術問題,離開時他隨口提到會來大使館共渡除夕。
所以我也一時興起,做了不速之客。柴大師不嫌我是來蹭飯的,就很感激了,大家不要拘謹,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教授。”
“這叫什么話,基老肯來榮幸之至,何來不速。”柴大使一邊笑著應對,一邊已經拋了一個環繞全場的微妙眼神。
那意思就是誰了解近況真相的,趕緊遞個話兒。
葉紈連忙不著行跡地踱到柴大使側后方,輕聲說:“顧驁目前很得基老賞識,應該是真心當關門弟子調教的。他還說只干到退休,把這一屆博士生帶畢業。顧驁之后,不會再招生了。”
柴大使畢竟是日理萬機的,沒有提詞器的情況下當然不會注意到太多細節。
何況外交部里對顧驁最近去過伊拉克的事情,知情者也是極少幾個,駐美這邊的人,都是不了解真實使命的。(葉紈知道,因為她是帶話的)
所以葉紈就扮演了提詞器。
柴大使聽完,這才肅然抖擻了精神,再看顧驁時的眼神就完全不一樣了。
至于其他級別更低、更不明真相的外交官,就更加肅然起敬了。
“小顧同志,真是后生可畏啊,今晚你可要陪令師吃好喝好。這邊的小型除夕文藝匯演,基老可能看不上,但你可要當好解說啊,節目大多是我們工作人員自己出的。”柴大使親切地與顧驁握手。
隨著領導客套完后,場內氛圍立刻活躍了起來,其他級別不那么高的人也開始互相與顧驁甚至教授攀談。
很快有女外交官注意到了顧驁的面貌和衣著,然后若有所思,回去拿了一張《華生頓郵報》,確認幾眼后驚呼道:“啊,原來就是你!小顧同志,《華生頓郵報》上拍到的這張白宮北草坪上、總統就職典禮的觀禮臺照片上,這一桌,跟基老和布熱津斯基顧問坐同一桌的,就是你吧?”
“哪里哪里?是么是么?哎呀,還抬手擋閃光燈了。這張照片應該轉發給新華社啊。”
“誒,對了,前幾天多米尼加大使館的人來帶話兒,說是有意與灣灣斷交,好像隱約透出來的口風,就是因為喬治敦的華爾士外交學院、所代表的學界風向變了吧?”
這番羨慕嫉妒但不恨的竊竊私語,傳到了柴大使耳朵里,他也敏感起來。
“新聞聯絡處的人呢?對了,小葉,你趕緊找美聯社,把這張照片的原片要來,馬上!一會兒給國內發賀電的時候,附上傳真。”
“好的大使,我馬上聯系。”葉紈嚴肅地立正,領受了任務。
一切忙完,已經是中午11點多了,對應國內時間是深夜11點多。
大使館的新春賀電開始發布,照片和大篇文字材料影印件則用傳真。
另一邊,鄧秘書的私人拜年電話也開始打了起來。
“爸,給您拜年了。”
“毛毛啊,在美國習不習慣呀。”一個帶著川普口音的偉人聲音,從大洋另一頭傳來。
“習慣習慣。”
“大使館有沒有什么好消息啊?”
“有,您看了一定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