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國際關系專業來了個變態,博士新生,是個中國人,入學第一次presentation就讓基辛格教授聽得拍案叫絕。”
“好像教授還放話了,以后那個變態的presentation紙質報告,要提前交給教授本人檢查、幫他修改潤色,才允許正式答辯。教授來本校三年,這是第一次給學生這種待遇呢。”
基辛格組織的課題組匯報結束后,當天晚些時候,如是的傳說,就在喬治敦大學的校園里傳開了。
雖然中國已經開放數年,留學生也有了一些,但此前畢竟都是在自然科學領域,或者最多是商學(學商的多半還是早年灣灣來的)
但在喬治敦這種政法外交氛圍濃厚的學校,孤傲之前,還真是沒有其他大陸人被本校學生接觸過。
所以他們只能靠社會上的刻板印象來認知,并沒有被后世眾所周知的“學霸黃禍”恐懼支配過。
現在,就從顧驁開始吧。
不服質疑的人,當然也有。
“中國人讀書真這么牛逼?不可能吧,他們不是很閉塞,沒有自由意志的么。你說中國人蘇聯人數學好我還信。論怎么玩憲政民豬、斡旋詭計,中國人懂個屁啊。”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們都集權了幾千年了,他們骨子里就只有‘非奴隸則反賊’,連自由民這個詞都不會寫,從來不知道什么promise的藝術!絕不可能!除非你把課題報告的內容告訴我們,大家公允地評判一下!”
質疑者們如是說。
不過很顯然這是不現實的。
懂行者立刻反駁了這種可笑的詭辯:“內容怎么可能讓你知道!這一行的規矩,匯報材料都是保密的。你這種外行人都能聽說,那豈不是外國人也知道了。
反正麥卡倫、帕特里克、莎拉他們三個都是心服口服的,對教授的評判標準并無不服。你這種門外漢不服憋著好了!”
開玩笑,其他博士生怎么可能讓答辯內容外泄呢。
這是所有現場聽講同學的共同福利,他們還指望著從這種高度保密、只有口傳耳受的秘笈中,為自己將來的人生仕途多一丁點競爭力呢——雖然這一次匯報講座的收獲不大,但架不住此后還有至少兩年。要是顧驁一直能保持這個狀態,積少成多也夠大伙兒受益匪淺了。
外泄只會導致秘笈不靈。
不過他們其實也想多了,因為顧驁當然不可能每次都有這么好的表現,
這一次的驚艷,完全是因為他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下一次,沒有《斯塔爾報告》的指導思想可抄,全靠顧驁自己憑經驗閱歷推演、最多加點兒沒什么細節的先知,絕對做不到這樣高度了。
但是,這已經夠了。
有這一次,基辛格已經可以名正言順重用他。
同時,基辛格還放話,以后每次都單獨給他在匯報前提前修改材料。
這樣,就算他水平下降,別人也只會以為“肯定是很多有大用處的干貨,被教授暗示別公開說”。
顧驁在同學們之間的威望,徹底立了起來。
基辛格也借著進一步學術討論的名義,邀請顧驁周六晚上去他的別墅用晚餐。
顧驁知道,這是“服眾”之后的戲肉要來了。
第二天傍晚,顧驁掐準了時間,早在下午4點半就開始穿著收拾。
把一點點胡渣子刮干凈,并且換了一套不太容易被飄在身上的雪浸濕的風衣。
一切收拾妥當后,他親手提了一個18寸的中型手提箱,里面裝著他準備的拜訪小禮物,放到火鳥的副駕駛位上。
他提前跟學長學姐們偷偷打聽過,教授家里除了南希夫人之外,還有兒子兒媳、孫子孫女,都住在一起,所以顧驁準備了六份小禮物——這是美國人初次去別人家做客的常見禮節。
顧驁從別墅開到學校,習慣性把車停在華爾士外交學院的樓下,然后撣干凈風衣、提著禮物箱下車。
正在此刻,他聽到頭頂一聲女人的攀談:“顧?你是來找教授的?他不是在家里么。”
顧驁抬頭一看,是莎拉學姐。
原來莎拉周六也在學校查資料,正好在二樓。聽到下面有汽車的動靜,好奇分心看了一眼。而顧驁的火鳥屬于罕見車型,所以盡管光線昏暗、看不清人臉,莎拉還是可以看車識人。
“我知道教授在家——我直接從自己別墅走去教授家太遠了,所以先開車到學校。回見吧。”顧驁揮手示意,跟莎拉告別。
“等我一會兒,我本來也要走了。天冷,陪我走到校門口吧。”莎拉說著,從樓梯繞下來,快步趕上顧驁。
她剛剛跟顧驁并肩,就好奇地問:“你都開車了,為什么不直接開到教授家呢?教授家的車庫足夠停半打車。還下著這么大的雪,真是個奇怪的人。”
“我們中國人有很多忌諱,這是文化差異,你理解不了的。”顧驁不想多解釋,就這樣應付了,“對了,你的車呢,你們女生,還是別陪我走路了。”
“我當然不會陪你走路,我早上停在校外路邊了。”莎拉說著指了指校門。
兩人說了些客套話,就在校門口分開了。
之所以絕對不能“開著車直接去教授家”,顧驁顧慮的當然是歷史問題。
因為兩年整之前,偉人訪美的時候,在離開華生頓前有一個行程,就是“散步去基辛格家聊天”。
從那之后,還沒中國人去過基辛格家里,之前也沒有,顧驁暫時沒有別的“禮法”先例可以援引。
那么,既然偉人都能走路,顧驁要是開車,成何體統。
他不想留下僭越的口實。
無非是今天比較不巧,正好下著大雪,困難總能扛過去的。
在雪地里一腳深一腳淺走了一公里多,顧驁終于摁響了教授家的門鈴。然后趁機撣了一下風衣褶皺里的積雪。
幸虧如今沒有閉路電視監控。
“你是…顧?”來開院門的是一個30幾歲的中年人,應該是基辛格的兒子。
他并沒有見過顧驁,所以盡管父親吩咐過今晚有客人,但看到對方這幅落魄的樣子時,小基辛格依然不敢相信,還怕是湊巧有盲流撞上門了。
“是我,很高興認識你。”顧驁說了些簡要的客套話。
“哦上帝啊,下這么大雪你為什么不開車?”小基辛格抬了抬手,一臉的不可理喻。
“我們中國人有自己的禮法。”顧驁只能委婉地解釋了一番。
緊趕慢趕幾步,進屋之后,顧驁一下子覺得暖和了很多,他連忙跟所有人打招呼,并且發了一下小禮物,然后才把風衣掛好。
南希夫人大約45歲年紀,比基辛格年輕十幾歲。他這位夫人能力手腕也是不差的,與他結婚之前,就已經是洛克菲勒基金會的資深助理。
至于小基辛格并不是南希夫人所生,而是基辛格的前妻所生,因此母子只差10歲。
家里還有小基辛格的妻子羅克韋爾、以及一對不滿10歲的孫子孫女。顧驁給小孩子準備的禮物是一盒漂亮多米諾骨牌,以及一個遙控車模,這些東西最不值錢,但帶來的路上卻最占地方。
“我早該想到的——當時偉人和黃BU長就是走著來的,你們中國人吶,就是…”基辛格第一個反應過來顧驁的顧慮,笑著訓了他一句。
家庭晚宴的菜色很簡單,主菜就是一道烤火雞,很有冬天特色。飯桌上并沒有聊什么干貨,一群美國人純粹是圍著顧驁問了一些經歷瑣事——他們雖然比其他美國人對中國了解多,但畢竟中國那么大,還是有很多值得他們好奇的地方的。
顧驁一邊應付,一邊觀察,他剛進門時,就注意到餐桌的背景墻上掛了一幅徐悲鴻畫的馬,好幾匹的長卷,應該是真跡——徐悲鴻畢竟是現代畫家,不算古代文物,領袖人物知道基辛格要收藏兩幅妝點一下,給個真跡也是很正常的,假貨估計拿不出手。
除了這幅最顯眼的馬群之外,還掛了三四幅水墨的動物畫,從仙鶴到魚蝦都有。
顧驁覺得一會兒可以給他們掃掃盲,別把水墨畫掛在生壁爐的房間里,太燥了。
大伙兒邊吃邊聊,基辛格也是此刻才知道,顧驁的年紀——本來他沒關心過這個問題,只知道顧驁很年輕,就已經是碩士畢業。
“什么?顧,你才18歲?18歲碩士畢業?”小基辛格等看熱鬧的旁人無不詫異。
而老基辛格顯然想得更多,他第一次用誠懇的語氣問:“顧,你想過加入美國籍么?你放心,我的家里不會有任何錄音。你才18歲就有如此才干能力、這么好的際遇。你要是肯加入美國國籍,將來絕對很有希望干到國務卿。”
顧驁被這種驚世駭俗的提問嚇了一跳,連忙否認:“不不,我并沒有終身從政的打算。我的祖國目前商業環境也在漸漸變好,我希望將來有機會過比從政更加自由的生活。”
基辛格卻不知道顧驁的真實想法,還以為顧驁是不相信他的判斷,所以堅持補充了一句:
“怎么?你以為我說的不實?我可以拿自己舉例,我就是新移民,我是15歲才來到美國旅居的,20周歲到了服兵役的年紀,我才加入美國籍、從軍三年,也經歷了二戰的最后三年。
在美國,只有出生于本土的人,才能競選總統、或者作為競選搭檔成為副總統。國務卿,已經是一個新移民能做到的最高位置了。你不會看不上國務卿吧?
我還可以告訴你一點,在喬治敦,只要你是某一任有威望的前國務卿最得意的弟子、得到充足的資源,那么你將來也當上國務卿的機會是很大的。美國政治沒你想象的那么開放流動。
而且種族主義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消褪,這點你大可不必擔心。現在亞裔在政治中的能量雖然弱,但20年,30年后,等到了你該當國務卿的年紀,美國會出現黃種人的國務卿、大使、部長、州長的…唔,也就總統不太可能。”
顧驁知道,基辛格說的是真的。
比如,就這幾天,因為卡特總統要下來了,布熱津斯基剛剛灰溜溜回到喬治敦任教。
而布熱津斯基“教授”也把自己當顧問時的一名助手兼女學生、奧爾布賴特女士一起帶回喬治敦,讓他給自己當助教。(應該說是助理,因為奧爾布賴特有副教授的職級)
這個奧爾布賴特女士,就是因為被布熱津斯基導師推崇、后來又認識了克琳頓學長、私交不錯,所以在后來克琳頓當上總統后,當了四年國務卿。
(注:布熱津斯基、奧爾布賴特和克琳頓是民豬檔,基辛格是供核檔,所以基辛格的學生是不可能在克琳頓任期內謀到高級外交公職的,除非等小不死上臺。)
但顧驁不感興趣。
首先,做官多窩囊,尤其是美國人的官,被那么多人盯著。只有商人可以30歲之前就暴富到世界級,而政治這種行業,就算再不看資歷,30幾歲撐死就是州長了,跟克琳頓一樣,已經是頂天。
再說了,顧驁知道自己的本事在哪兒。他能讓基辛格賞識的“靈光一閃”,其實是開掛獲取的。先知先覺用完后,真本事未必趕得上普通的大使級外交官。
既然如此,還是擁有海量的錢、聲望和人脈后,躲在幕后當大鱷比較安全,又能逍遙。隨便玩女人也不用怕被人彈劾,再揮金如土吹牛逼囂張,都沒人能說你。
官做得再大,連花錢都不敢明目張膽狂花,有什么意思。
基辛格勸說再三,看顧驁非常堅決,并且明言他不是因為愛國、而是為了過一個囂張享樂的人生,這才放棄了。
“真是可惜,那就算了吧——如果你不想從政,我希望你做一個真正的跨國商人,沒有祖國、唯利是圖那種。行了,你跟我來書房吧。”
基辛格勸說之間,已經用好了晚餐,便抹了抹嘴,帶著顧驁走進書房,讓夫人泡上兩杯咖啡,開始密談。
“如果后面幾天,讓你去一趟伊拉克,你敢么?”坐定之后,基辛格也不掩飾了,開門見山就說。
所有的考察,都已經完成了。顧驁在保密方面的明哲保身程度,已經展露得夠多了。
“干什么?你不會是想讓侯賽因總統配合你行動吧?恕我直言,這是一個愚蠢的想法。有些事情,知道的人多了,遲早會有隱患的。”顧驁回答得很平靜。
“不錯,很謹慎。”基辛格輕輕贊了一句,“我當然不會讓外國人介入任何動手環節了,那是授人以柄。只有買克否冷這種蠢貨才會慫恿李根這么干!我只是給他們增加一個堵漏的保險。
你能猜到前面那么多步,也猜到我布置的Presentation的用意,相信后面的我不說,你也大致知道了,沒什么好瞞你的。當然,出了這個門,我們依然會當成什么事情都沒發生。”
“如您所見,我會成為一個好的‘國際商人’的,所以,你可以詳細聊聊。”
很多人以為尼克松是竊聽下臺的,這是極大的誤解。
“水門事件”中確實有竊聽,但竊聽不是尼克松指使的,他也完全不知情,這一點是有充分證據、絕對清白的。
真正導致尼克松有被彈劾危險的,是他后面試圖“捂蓋子”,也就是利用總統權力阻撓司法部門的調查進程。這就涉及“妨礙司法獨立”,比竊聽嚴重得多。
換句話說,如果當時放任調查人員把竊聽分子全部抓走、有關證據全部拿走,最多就是御下不嚴丟個大臉,總統照做。尼克松完全是因為臉都不想丟,妨礙執法,結果被妨礙執法這個罪名本身懟下去了。(有點像你沒酒駕,但警察讓你吹一口時你堅決不吹、結果因為“不吹”這個行為被抓。被抓結果是一樣的,但你不能說“不吹”就等于“酒駕”)
后來想對付克琳頓那些人,也是想往這個上面牽扯,說他“妨礙司法獨立”——因為玩女人本身是不會被彈劾的,關鍵是克琳頓在回答調查時偽證了。
在美國,真正導致總統級別地位被動搖的,往往是“妨礙司法/立法獨立”,因為這個侵害的是“三權分立”這個法益,美國人很敏感,覺得你是在動搖立國之本,罪名非常非常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