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不能讓美國工程師把越野機位調好了、由我們的攝影師拍嗎?說好了這塊只是技術外包,不是全部外包的!”
“顧少,這事兒你得放個話。來之前王導可是千叮萬囑,讓我這個副導演一定要把好最后一關,不能因為合拍就放松要求!”
隨著拍攝準備工作的逐步推進,譚副導演親自過來跟顧驁交涉。
原來,是越野機位由張一謀和顧常衛兩個“大陸菜”新人掌鏡的情況,激起了港方攝影師的不滿。
雖然看在邵爵士和顧驁合作的份上,港方覺得自己已經很克制了。但攝影機被對方的人掌握,依然讓他們覺得無法忍受。
他們覺得大陸人分包一些布景、道具和龍套就行了,連燈光師都不愿意用大陸這邊的,覺得營造出來的境界太土,何況攝影這種有藝術表現逼格的崗位。
《滬江灘》這部片子,在前世的歷史上,邵氏因為不重視,只是隨便派了個初出茅廬的新人導演執導。
而如今因為成了首部進入內地取景、還有可能同期在內部上映的電視,受重視程度高了很多,也就調來了很多歷史上本來毫無交集的精兵強將。
總導演是無線的資深導演、后來在內地知名度頗為不錯的王晶的父親,王天霖,技術如何且不說,首先資歷就非常老。
譚副導演也是跟王導合作了很久的老人,深受信任,所以才帶著外景組先來。
精兵強將自然更有傲氣些,也就難說話。一旦覺得被人侵犯了他們“藝術領域的權威性”,就會反彈。
另外,對于顧驁引進自己人掌控新設備,不光港方不滿意,滬江制片廠這邊的配合人員其實也有些不甘心——其他崗位顧驁都包給徐凌安排人手接私活兒,誰不想多賺一點兒呢。
下面的人擺不平,糾紛再次鬧到了顧驁這個制片人這兒。
顧驁知道合作不易,就斟酌著措辭,找副導演說和:
“譚導,這種最新式的斯坦迪康,你們的攝影師也不會用啊。我這兒的特殊情況你也看到了,那個美國工程師水土不服倒了,是顧哥調試的參數,他最了解機器,讓他試拍兩場又如何?”
譚導還挺有范兒,制片人出面協調,也不好不給面子,就公事公辦地問:“那如果表現效果不符合我們要求,多CUT多浪費成本算誰的?”
顧驁:“如果是這臺機位出的問題,多走一遍,耗材成本都算我的,不走總決算。至于人員成本么,就當賣個面子,到時候忙完這場我請大家喝頓酒。”
見大陸方面都這么表態了,譚導也有了臺階下,順勢給他帶來的攝影師做工作。
那個看著新設備眼饞、又不會用的年長攝影師,只能罵咧咧地看著張一謀顧常衛鼓搗。
顧驁則走到張一謀和顧常衛身邊,拍拍他們的肩膀,給每人散了根煙:
“好好干,給我爭口氣。我可是給你們打了保票,拍壞了全部算我賬上。當然了,也不要有心理壓力。”
“謝了,啥都不說了,一定不給你丟臉。”張一謀如今臉皮還比較薄,最后啥表決心的話也沒憋出來。
然后他們就坐到了后面的跟拍車上,把機器架好。
小蘿莉章敏有些緊張,拿過兩筐水果擺在街角的人行道邊。準備等一會兒匪徒開的車沖過來把攤子撞爛,然后她自己好假裝被撞飛、跳到后面的墊子上。
這是她是第一天來報道,竟然就有了臺詞和危險動作,表現好能賺50塊錢,真是幸運日啊。
演丁力的新人李聯杰同樣緊張,他一次戲都沒拍過,卻因為港方也沒排出名角檔期,所以顧哥才把自己的馬仔派了上去。
現在,他終于要第一次出鏡,等章敏的攤位被撞飛后過來查看安慰,然后為后續的戲碼拉開引子。
自從9月底第四屆全運會上受傷退役,10月起這功夫少年只撈到過保鏢的活計,領50塊錢的基本工資,如今居然有機會拍電視劇,簡直是喜出望外,把顧驁當成了大佬膜拜。
但總的來說,這一場有太多不確定的萌新因素了。
蕭穗挽著顧驁的胳膊,也暗暗為他擔心:“你這次恐怕真是要多賠點預算了,這么多新人扎堆。”
“咱也不能由著人欺負,我只是說攝影出狀況導致不過算我的,沒說演員也要我負責。總的來說,你要有信心。”顧驁倒不是很擔心,以他現在的身價,捧幾個小弟,支出在幾千塊范圍內,那都不叫錢。
兩人一邊聊著,場內這一條終于開拍了。
追逐,剎車,微微的漂移。驚呼,慘叫,怒罵,亂作一團。
“CUT!”譚導在監視器里看了情況,要求重來。
張一謀和顧常衛心臟猛烈收縮了幾下,還以為要丟人了,卻幸好只是李聯杰那邊出了狀況——他膽子太小,雖然接到通知后苦練了一個月的演技,還惡補看書,但終究沒有實踐經驗。
章敏雖然是13歲的小姑娘,但太過有妖媚天賦,讓他沖出去抱扶對方的時候,有些無從下手。那場面活似另一個時空他倆一個演張無忌一個演趙敏的時候,趙敏衣衫不整卻還能逼得張無忌步步后退。
譚導演怒罵道:“你們是混一個街片兒的棚戶小販,她經常給你通風報信,有什么男女之嫌?你們都是最底層的窮苦人!
你們是沒有羞恥之心的!看沒看過舊社會滬江的《包身工》?女包身工都能當著男人面蹲馬桶!就是那種感覺!要麻木!”
“譚導,第一次,別罵了,這一把算我的。不過下不為例,我會調教他們的。”顧驁讓人傳話,這才平息了矛盾。
磕磕絆絆又來了一次,終于是過了。
譚導親自在遠程多機組監視器上,看了張一謀顧常衛那臺機位上的表現效果,竟然是一點錯兒都挑不出來。
他帶來的攝影師也泄了氣,不敢再挑事兒。
“真是邪了門兒了,倆還沒畢業的攝影系學生都能有這水平。”
以此前70年代的技術,導演要監控多個機位的實時監視器是很難的。
后世只經歷過數碼攝影和高速數據傳輸技術的看官,或許很難想象這種麻煩。
張一謀那個越野機位的跟拍效果,拍得到底好不好,只有讓譚導派個攝影去車上跟著坐著,就地看,然后口述給他聽。
否則,就只有等膠片沖洗出來,試映了。
而顧驁恰好從好萊塢買來了脫胎于“幼畜電視制導”的遠程一對多監視器組乃至配套設備,才實現了譚導的遠程監視,讓他心服口服,少了很多扯皮。
作為技術支持工程師的特拉福德先生,此刻就額頭上捂著毛巾,坐在譚導旁邊有氣無力的指揮呢。
本來他還有點奇怪中國電影公司為什么要買這么明顯超出他們預算和檔次的錦上添花設備、而不把有限的錢花在更刀刃的地方。
現在他算是想明白了——原來這些中國老板,早就預料到了兩地合拍片會存在很多無法相互取信、容易扯皮的地方,所以才這么干的呀。
那個姓顧的中國老板真是太有遠見了,肯定可以成為一個有名的電影商人。
偏偏國內還有一些煞筆,總是懷疑這么在商言商的好資本家,是為中國的某些軍工單位竊取敏感技術呢。
可笑!
中國人民是多么的淳樸啊!比亞楠人民還要熱情好客!
不行他又要上廁所了。
顧驁忙碌而又快樂地當了幾天制片人,每天協調各方矛盾,觀摩別人干活。
蕭穗也夫唱婦隨地幫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打雜工作。耳濡目染之下,兩人對如今影視產業的運作見識,都快速豐富了起來。
自從香江大亨們走了之后,顧驁也不可能再住西郊賓館,就換了跟其他香江工作人員一樣的住宿條件。蕭穗也不回家,跟他一起住賓館。
算算日子,還有5天就是春節了,顧驁也打算放手丟給別人,自己回家過年。
蕭穗很是不舍,當晚極盡曲意逢迎,抵死纏棉,換了好幾種姿勢服侍顧驁。
最后還其軟如綿地趴著懇求:“過幾天再走嘛,開學了我跟你又要天各一方。每年也就寒暑假加起來,3個月時間能在一起,人家會想死你的。”
顧驁溫柔地安慰:“我那邊也有生意要照顧,我姐和馬風盯著兩款新街機游戲的開發和投產,年后3月份估計也要出貨了。臨門一腳最需要我這種有經驗的人坐鎮,不然人心散了可不好帶。”
“要是我今年就能去你家過年就好了,那就不用浪費寶貴的在一起時間了。”蕭穗嘆了口氣。
“沒關系的,你和你媽大不了年初五之前就來錢塘拜年好了,我們會好好招待的。”顧驁說得比較保守,他總覺得年初五以前都有本地的親戚朋友要走訪。
“那我初三…不,初二就去給叔叔拜年!”蕭穗一咬牙,很有主見地拿定了計劃。
她向來是主意很正的姑娘。
一夜無話。
第二天,顧驁就準備交接一下工作,然后開車回錢塘。
然而,他卻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訪客。
是馬風從錢塘趕來了,坐的火車。
“我不是讓你等我回去么?你來干什么?”顧驁一陣理解不能。
“顧哥,我誤不了你的大事兒,你交給我的工作我全部打點妥帖了。聽說你在這兒拍《滬江灘》很風光,我有個事兒求你。”馬風直接開門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