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驁并不關心杜海與柴峻嶺的最終下場。
向市里來的紀律官員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后,顧驁就了事拂衣去。
準備明天就坐火車回京,找學妹解決下最后一個廣告商的事兒,然后應付開學。
柴峻嶺這些小丑,對他而言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不過,或許也正是因為開學在即,插曲總是很多吧。顧驁騎著自行車回到家的時候,居然老遠就看到姐姐堵在樓下與人爭執。
顧驁連車都沒停,就徑直沖了過去。到了近處,他一眼就認出那人是姐姐的同學史育豬——也就是半年前寒假的時候,被顧驁刺激了一番,然后甩狠話發憤圖強去了的那家伙。
也不知道半年多來,這小子被刺激出了什么奇遇。
“小敏!聽說你找了十幾個同學、求匯編語言的高手,你怎么不找我呢?我水平絕對比楊自豪那小子好!”
“史同學,請不要糾結這事兒了,我就是幫我弟找個程序員,能把活干好就行。我沒說你水平不行,這事兒過去就過去了吧…”
顧敏還不想太傷對方面子,所以沒有直接說“不關你事”,而是找借口搪塞,“再說了,我是聽別的同學說你暑假回老家了,就算想找你也沒機會啊。”
結果史育豬立刻就逮住話頭、打蛇隨棍上了:“敏敏你別聽那些人瞎說!他們是嫉妒我!我根本不是回老家——這個秘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我6月底期末考完,就去特區躉柔姿紗了!我比那邊其他人腦子都活,兩個多月凈賺了5萬塊!我現在是5個萬元戶了!
我是賺夠了錢,看快開學了才回來的。誰知就聽老梁說你找了楊自豪幫你寫匯編!我哪兒水平不如楊自豪了!我這么拼命賺錢可都是為了讓你將來能跟我過好日子,看你弟還敢不敢狗眼看人低…”
史育豬說到這兒的時候,顧驁已經騎著車沖到他面前了,所以最后幾句,顧驁都聽在耳中。
顧驁心中暗忖:“呵呵,沒想到這廝還挺有狠勁兒,上次被我刺激了,居然這么熱心激進地搞錢,陰差陽錯成了第一批去特區投機倒把發財的。”
他從伊拉克回來時,帶著伊絲米娜雅學妹路過特區,也見過躉貨的,不過那些人兩個月最多賺個一兩萬。
史育豬能賺5萬,估計是動了不少腦子,研究了倒賣沿線的行情,然后選擇了單位利潤最高、轉運周期較快的一段路程,然后專注做好這一段。
畢竟國內第一批倒爺,大多是個體戶,他們并不是腦子聰明,也沒見識。只是走投無路之下膽子比較大。
史育豬好歹是科班的浙大數學系高材生,真發狠動腦子細算,效率比那些沒文化的倒爺高數倍,是很正常的。
“姓史的,你把話說清楚,誰狗眼看人低呢?”顧驁把自行車一停,叉著手傲然反問,“還有,我姐將來能不能過好日子,跟你會不會賺錢沒關系,請你不要再來騷擾她。當然了,如果你想改過自新、投靠我當個程序員,我還是歡迎的。”
史育豬一開始注意力都集中在顧敏身上,倒也沒注意到身后顧驁來了,被訓斥之后才反應過來。
他臉色數變,不想跟顧驁正面沖突,只不陰不陽地說:“顧驁,我跟你姐的事兒和你沒關系!”
然后,他就死皮賴臉地纏著顧敏:“敏敏你自己說!你到底看不上我哪一點?你是不是嫌我出身窮?”
顧敏一直以來都沒有正式、徹底地拒絕過,也怪她臉皮薄。
不過這個時代都是這樣的,因為男方的表白也都很委婉的,女方總不好丑拒得比對方更干脆。
也正是到了此刻,史育豬徹底把話當眾挑明了,顧敏才一股豪氣涌動,硬碰硬地拒絕:“史育豬!那我也跟你實話說了。我顧敏談對象不在乎對方有沒有錢!反正都沒我弟有錢!我就是覺得你丑!一臉陰鷙氣質猥瑣!
還有,我…我其實已經談了對象了,就是這位楊同學!請你以后自重,不要再來糾纏我!”
顧敏說著,把她剛才作為備用擋箭牌拉下來護駕的楊信,拖到面前指著說:“我就是在跟他談對象!我就喜歡這種長相一臉正氣的!”
楊信因為這幾天忙著幫顧驁趕工翻譯日語引進片,所以白天一直待在顧家。
剛才史育豬到樓下喊人的時候,顧敏對他說:可能是個來挑事的。讓楊信幫忙一起下去壯壯膽。
楊信聽說是有人來找顧學長的姐姐麻煩,當然要知恩圖報幫忙了。
誰知此刻就一臉懵逼地被成為了顧敏的男朋友。
史育豬氣得暴跳如雷:“好啊顧敏,原來你這么膚淺,不看人內涵就喜歡小白臉…”
顧敏躲在楊信側后方反罵:“你說誰小白臉呢!楊同學是我弟的同學!外交學院的高材生!將來注定要當外交官的!難道才華不是內涵錢才是?俗!”
史育豬被罵得啞口無言,如同敗犬。
顧驁也不想再刺激他了,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別掙扎了——你不就是兩個月倒騰了五萬塊錢么?看把你能的。
知道我這半年身價漲到多高了么?說出來怕嚇死你。指望靠賺錢拉近跟咱家的差距,只會越來越遠,連車尾燈都看不見了。”
這番話,如果是讓十年后、被社會滄桑磨礪過的史育豬聽了,那他肯定能忍辱負重,立刻跪地求當馬仔。
只可惜,剛剛20歲的他,還有一腔熱血不信邪,低不了這個頭,受不了這個落差。
“我不信!顧驁你等著瞧!再給老子半年!老子一定超上你,讓敏敏心服口服!”史育豬也沒臉多留,跨上自行車飛騎而去。
“兩個月賺五萬還嫌慢?還想來錢速度再升一個數量級?這小子可別膽子肥了,把自己弄進牢里去才罷休吧。”顧驁望著對方飛蹬自行車的背影,冷冷地想。
他相信,以史育豬的智商和學識,真肯亡命發狠,來錢速度再快10倍都是有可能的。
畢竟這是一個毫無規矩章法的時代,膽子加智商,可能性非常夸張。
但顧驁知道這個時代的“典型”們,人生安全也是非常沒保障的,一旦囂張過度了,坐牢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估計真得被人修修菊才能長記性,砸斷他的傲骨了。
顧驁也懶得陷害對方,那不是君子所為。等對方膨脹自爆就行了。
他把心思從史育豬身上收回,扭頭一看,這才看到學弟楊信一臉手足無措的表情,無辜地看著他。
“顧哥,我真沒對你姐有任何…您別誤會,剛才敏姐…哦不小敏哦不,顧小姐只是為了氣氣那個姓史的…”
楊信有些語無倫次,他一開始想尊稱顧敏“敏姐”,但意識到自己年紀比顧敏還大三四歲呢,女生肯定不喜歡被人喊老了。改口叫小敏,又覺得很不尊重,最后別扭地換成了“顧小姐”。
顧驁忍不住笑道:“別慌,我知道你沒有不敬——都二十四五歲的人了,談對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這不天經地義的么。誰規定談對象一定要男方先主動的?”
“這…你的意思是…”楊信瞳孔一陣瞪大,飛速看了顧敏一眼,瞬間又把臉扭回來,似乎是在確認對方的顏值。
顧敏雖然不如外交學院78級那些“班花”漂亮,但自有一股理科女生的知性縝密,那是一種別樣的氣質。
楊信此前只是沒敢僭越,所以腦子里從來不敢往那個方向想。
那可是顧學長的姐姐…怎么能褻瀆呢?
顧驁也看出了對方的窘迫,不想他再難堪,就轉向姐姐:“姐,你是什么想法,跟我實說吧,我幫你做主。”
顧敏恨恨地踢了弟弟一腳:“上去再說!你想讓鄰居看我笑話呢!”
“我就是覺得楊同學長得又帥又正氣,拿他舉例子氣走史育豬,史育豬肯定會相信的吧。”
回到屋里,給三人都倒上茶,顧敏如是解釋,態度倒也光棍得很。
“當然了,以我的審美,確實覺得男生就該長得像楊同學這樣,才是好男人。別人怎么審美我不知道!咱就是沒出過國的土鱉,說不定你們見過世面的人,審美與眾不同呢。”
顧敏最后半句話,頗有些顧影自憐的意思了。
雖然她弟弟就是搞過外交工作的,但畢竟弟弟太優秀,所以她腦補其他外交學院出過外勤的男生,也都是見多識廣、眼高于頂那種。
楊信再遲鈍,此時此刻哪里還能聽不出弦外之音,他連忙謙虛:“不不不,顧小姐…呃,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就叫你小敏或者敏敏好了。
那個,其實我也不過是跟著顧學長,這次才第一次有機會出國而已。咱也談不上什么見多識廣,如果您不嫌棄,以后我們可以繼續深入…交個朋友,互通有無,共同進步呢。”
顧驁聽了,簡直要被這廝憋死。
79年的人都是這么墨跡的么?話說到這份上了,也只敢說“繼續交往、共同進步?”
你這是找革命同志呢?
“那明天我一個人回京城,阿信,你繼續留這兒好好給我翻譯片子!不到開學不許回校!”
“顧學長!別!這怎么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