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浙大是純粹的理工科院校,所以顧敏實在找不到有藝術細胞的校友幫忙。
不過顧驁開下的賞格足夠高,楊自豪、魯運達等人入伙后,也都當成自己的事情一樣上心。
最后,魯運達幫顧驁推薦了西湖電子廠的一個女設計師,大約二十七八歲光景,來接這個私活兒——魯運達的父母就是電子廠的,所以人面挺熟。
魯運達本人雖然比那個女人小了五歲,卻偏偏喜歡這一口,居然還在追她。或許是因為工科生覺得藝術女比較有氣質吧,年紀大些也無所謂。
“顧老板,這位是電子廠設計科的,劉紫瓊劉小姐。71年中國美院廢校的時候沒念完,肄業了,分配到廠里,如今都是科長了,搞圖案設計絕對是有一手的。”魯運達如是介紹。
中國美院也是本地的大學,是1928年蔡元培先生在錢塘創立的。
歷史上也因為十年不可描述而廢校了,要到80年才復校招生。
而且剛復校時,只能用“吳越美術學院”的名號,要到1993年才正式恢復“中國美院”的名字。
劉紫瓊來了之后,顧驁先打量了一下對方的氣質,稍微問了幾個問題,然后給她幾張拍回來的日系漫畫形象參考圖,讓照著畫幾張凸顯“可愛”元素的線圖。
當然是植物和僵尸題材的。
居然功底還不錯,能領會顧驁希望的日系Q版風格。
顧驁也就決定湊合著用了,大不了過程中多改幾版。
考慮到對方是在職的,沒有“暑假”的空閑期,顧驁就讓她每天抽點時間把私活料理了,或者下班后加加班。
反正這個時代的國企設計部門并不忙,或者說很多企業本來就不重視產品是否漂亮——
西湖電子廠本來是搞通訊/收錄器材的,這兩年隨著國家開放,是第一批自己申請搞電視機產線的沿海電子國企,后來也弄出了省內挺有名的“西湖牌”彩電。以電視機如今的緊俏程度,就算造得再丑都賣得出去,設計就不重要了。
因為連續用了兩個本市電子廠的干部和子弟,顧驁也萌生了一個念頭:或許,第一批貨就直接用港資皮包公司的名義,對電子廠下單吧?
那也省去了顧驁建設自有生產團隊的麻煩,還能加快出貨。等撈到第一筆之后,再慢慢考慮產能的問題也不遲。
最好能拖過明年3月份,牟其中當完出頭鳥。
退一步講,就算顧驁想自己弄生產,顯像管還是得問造電視機的電子廠進貨,這一步是繞不過去的。
至于電子廠訂單太多、忙不過來的問題,顧驁覺得完全不算事兒——港商的單子是創匯的,而電子廠生產電視機是給本國人民消費的。
以政府重創匯壓奢侈的風格,到時候妥妥會勒令壓電子廠接單,說不定廠里的人也會把這個當成政績。
不過這一切都還言之尚早,顧驁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捋順這里面的關系。
顧驁把這邊的活兒全部吩咐下去之后,八月也已然進入下旬,暑假只剩最后一周多了。
騰出手來的顧驁,連忙回頭開始關心譯制片這邊的進度。
這幾天,楊信被顧驁留在了錢塘,吃住都在顧家,讓他埋頭翻譯那些曰本電影的臺詞,然后翻好一部就交給馬風一部,聯絡滬江譯制片廠那邊,由徐凌安排配音演員配音。
楊信也是年輕熱血,20幾歲正是精力旺盛,又被顧驁這邊不眠不休的氛圍所感動,進度非常快,幾乎是三天一部地往前趕,質量還翻得很不錯,不愧是外交學院日語系的優等生。
姐姐顧敏在家里沒什么可幫忙的,這幾天就很是殷勤地照顧大家起居,幫顧驁做些聯絡工作。
8月17號這天,顧敏收到了馬風從滬江打回來的電話,轉告道:“馬風說譯制片廠那邊月底可以把《遠山的呼喚》配音工作全部完成,廣告片剪輯也可以同期做起來,9月10號就能上映。《伊豆的舞女》要晚一些,大約國慶前一周。
你這邊還有1分鐘的廣告額度,徐主任說了,要拉廣告主就盡快搞定,如果找不到的話就直接上映了。”
港商那里拉來的廣告,并不需要顧驁去拍攝,都是商家自己拍好了交給他,再讓徐主任直接剪上去就行,因此非常省事。
但剩下的國內廣告主,就有些麻煩了。
顧驁聽了,揉了揉額頭:“找,當然要找,這都是利潤,怎么可能白白扔掉。”
回國已經一周,他雖然主要精力沒放在這上面,但潛意識可是無時無刻不在操心。如今也捋出了幾分頭緒。
內地如今的消費品市場,值得做廣告的東西實在是少。連東甌人那幫造假皮鞋的都還沒誕生,最終顧驁能鎖定的,只有煙酒一類的高利潤產品了。
《廣告管理暫行條例》要82年才頒布,所以法律和政策上不存在障礙。但顧驁還是不想當出頭鳥,因此第一波就不冒險嘗試了,萬一將來被追溯清算呢。
剩下比較安全的就是酒了。歷史上央視早期的標王好像也都是賣酒的,可見這行打廣告確實有利可圖。
顧驁便把自己的應對思路,大致跟姐姐說了下:“我覺得,目前國內挺缺乏茅五劍瀘之后的中端全國性品牌的。最好的酒,大家都知道是什么,但全部要嚴格憑票限量供應,茅臺五糧液每年都只有那么點。
萬元戶多起來后,想花錢消費升級,也不知道喝什么。如果找個有點魄力的地方品牌,打打廣告,把這塊空白占住,讓大伙兒覺得‘喝不到茅臺的時候喝這個也有面子’,應該大有可為。如果沒人有這個眼光打廣告,我大不了找個朋友,先賒給她家好了。
這也算是千金市骨。只要有一個牌子真因為這種廣告火起來,同行打聽到風聲后肯定舍得砸錢。以后就不用咱求著別人打廣告了。”
顧敏很是信任地答應:“既然你有主意了,去做就好了。這邊我幫你看著吧,有問題就給你學校打電話。”
顧驁跟姐姐商量妥當,正準備吃完午飯后,弄車票回京。
不過就在飯點的當口,父親顧鏞蹬著自行車匆匆趕回家,還在樓下老遠,就扯著嗓門喊他。
這天并不是周日,老爹本來該是在廠子里正常上班的。
顧驁給父親倒了杯水,讓他關起門來輕輕說:“爸?發生什么事了。”
老爹喘了兩口氣:“你十天前跟曰本人簽技術授權合同的事兒,到底怎么搞的?有沒有出漏子?現在廠里有人匿名遞了舉報信,說我們在這事兒上賣國了!”
顧驁冷哼一聲:“放心,我的證據滴水不漏,所有談判過程都有確保完整性的錄音,還有紀律監督部門的同志作人證。還各自提交過申明報告。絕對不會有事的,咱行得正坐得直。”
老爹擦了把汗:“那就好那就好…那些人污蔑得有鼻子有眼,我真是怕你年紀輕,意志不堅定…”
顧驁嚴肅道:“爸!你就這么不相信我的人品?那你至少也要相信我的眼界啊,區區100多萬美元的合同,也配讓我動心思?”
老爹神色有些窘迫,頗為不好意思:“我怎么會不相信你,這不關心則亂了么。那你趕快跟我回廠子里澄清一下吧。市里都有有關部門的領導被驚動了,來廠子里了解情況了。”
“行,我這就跟你去。你先別急,路上一邊騎你一邊告訴我情況。”顧驁說著,把他自己備份的證據、以及施科長給他背書的文件都帶上。
他估計,施科長手頭的那份證據,都是留給部里備案的。
如今的部屬企業更多是歸“條條”垂直管轄。“塊塊”的地方政府上,有些情況反而不接頭,所以產生誤會也是有可能的。
但顧驁深諳外事紀律,留證手段非常穩妥,自然不怕。
“爸,你跟秦廠長最近在廠子里不是混得挺得人心的么?這么多創匯的生意接進來,上上下下都念你們的好,怎么會有人下黑手?是杜海柴峻嶺的人么?”騎車路上,顧驁抓緊了解情況。
“應該就是的了吧。”老爹如今也開始關心這些蠅營狗茍了,眼光也敏銳起來,都是形勢逼的,
“可能是老陳想提前小半年動、去京里。最近招待方面比較勤快。分管行政后勤的杜海,平時不敢堵他,現在卻用拖字訣想跟老陳交換點利益了。杜海也知道,讓秦輝坐上廠長的位置,他這一派就完了。”
顧驁聽了,皺眉若有所思:“不是說好了明年過完年調動么?陳思聰搞什么鬼,為什么非要提前走?”
“陳思聰本來是盯著明年外事局的一波調動后,局長位置空出來,他升半級進京當局長——他作為部屬創匯工作完成得最好的副廳級廠長,去當局長是順理成章的。
不過,他最近也聽說了國家要成立外資委,把各個工業部外事局的創匯和引資工作權限分走、但保留外事局的殼子、只負責日常接待和禮儀性工作。那樣的話,他明年3月份再去,就被陷在一個暮氣沒實權的局里當局長了。
陳思聰知道之后,最近可了勁兒的要提前調動,先在外事局謀個平調的副局長過渡幾個月,然后趁著外資委成立的時候,一起去外資委,再敘功升個司長。
動作一大,廠里要招待的客人自然猛增,杜海如果質疑費用,就能拖時間壞陳思聰的好事兒,所以陳思聰最近都不敢力挺老秦和我了。”
分管行政后勤的副廠長,在正常年月當然是不敢忤逆正廠長的。
但如果是明知正廠長要走了的前夜、將來你也管不著了,情況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不博一把有可能將來一輩子不得翻身,那是怎么都要賭的。
“爸,你放心,我一會兒就證明杜海這廝是誣告。”
“人家是匿名的,就算你自證清白,也絆不到杜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