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顧驁就帶著伊絲米娜雅住進了巴格達北郊、底格里斯河畔的那座外面看著低調、內里奢華內涵的別墅。
中東的房子,正常情況下窗戶都是很小的,采光也陰暗,因為要適應沙漠氣候的炎熱。
即使是有錢人的房子,無非也就是外表粉刷得更加雪白一些、平時勤加修飾。
侯賽因將軍拿來招待秘密貴客、或者偶爾當行宮暫時落腳用的房子,從外表上自然也要跟別的房子看齊,這樣才不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并不是花不起這個空調電費、弄大落地窗的玻璃房。
伊絲米娜雅很喜歡這個房子,有一種傳統的、讓她回到故鄉的感覺。
兩人相敬如賓、沒有絲毫禮數逾越地過了幾天安穩日子。
畢竟對于一個內臟手術的傷員而言,十天出院只是第一步,后續還要療養很久。
整個暑假剩下的日子,她都得遵照醫囑、依然以清淡飲食為主,從流質漸漸過渡到半流質。
顧驁一開始堅持給伊絲米娜雅做魚湯,不過僅僅兩天之后,他就發現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完全是黑暗料理,便把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丟給廚子了。
與其他中東沙漠或者中亞草原戈壁上的國家相比,伊拉克廚子做淡水魚的水平居然還不錯,伊拉克傳統飲食里面用到魚的地方也不少——這點挺出乎顧驁意料的,所以他一開始才會選擇自己動手。
回頭仔細想想,或許這就是得益于兩河流域的富饒吧。
“都怪我自作聰明,一開始害你吃了三天調味這么難吃的魚湯。”顧驁很是不好意思地向學妹道歉,“你自己也是,既然早就看到他們的預定菜單里本來就會做魚湯,那就讓他們做好了嘛。”
“我覺得你煮的挺好吃的。”伊絲米娜雅羞澀地說。
顧驁有些心酸,沒好意思再刨根問底。
他知道,學妹是照顧他的情緒,好讓他自以為多“贖罪”了一些。
停止給伊絲米娜雅做飯后,顧驁還剩下的贖罪手段就很少了,只剩每天早晚扶她出門散步。
7月初的中東沙漠氣候,白晝溫度輕松突破40度,出門簡直會烤成人干。
所以上下午的時間,只能坐車去跑客戶,躲空調房里處理工作事務,給包處長和張少校幫點忙。
國內方面知道負傷同志的情況穩定后,一度催問過顧驁的歸國日期。
顧驁考慮到后續的商務談判,需要用到他出面的地方并不多,也就拜訪了侯賽因將軍一次,算是請示。
侯賽因將軍非常好客,堅持邀請顧驁參加完16號的登基大典。
既然是一國準總統的明確邀請,而且是以私人朋友身份、費用還全部伊方請客,使館自然不會作梗。
而伊絲米娜雅連正式的一機部外事局實習人員都不算,只是臨時借調客串翻譯的。她的正式身份只有學生這一種。如今正是暑假,她又沒花國家的招待費,就更沒理由管她了。
部里最終及時更新了給顧驁的指示:一切以與總統搞好關系為首要任務,想拖到什么時候回來都可以,別的都不用管了,交給其他談判人員。
理論上,他可以當十天的閑人,直到侯賽因的登基大典。
不過事實上,顧驁并沒能閑多久。
僅僅兩天之后,他就遇到了一伙新的貴客來拜訪他。
那是一個周末的上午,一大群年輕人和衛隊,開著豪車和裝甲車,出現在別墅門口。
侍從早已通報,是侯賽因將軍剛讀高中的次子、庫塞先生,從法國放暑假回來了,應侯賽因將軍的指示,來跟顧驁交個朋友。
侯賽因將軍雖然是很傳統的伊拉克人,但對于子女教育還是挺重視的。武力上對抗西方的同時,也知道承認西方的教育資源更好。
所以中學階段就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送到法國念書了。
法國是當時西方國家里根伊拉克關系相對最好的,畢竟3年前希拉克還賣給侯賽因民用核反應堆了。讓孩子在法國念書,也能讓侯賽因將軍放心安全問題。(暗中的便衣保鏢還是要派的)
顧驁當然不敢托大,帶著伊絲米娜雅一起出迎。
他雖然當了一把侯賽因將軍的智囊,但畢竟是靈光一閃的發揮,他完全知道自己的斤兩。
“庫塞先生,沒想到您會來,不知有什么可以為你效勞的。”他禮貌地打招呼,一邊觀察對方的相貌。
那個比他還小一兩歲的“高一學生”,竟然已經微微有些小胡子了,看來未來的長相確實會肖似乃父。
“我剛從法國放假回來,父親就對我說,他認識了個新朋友,還說你是個挺有趣的人,跟我年紀相仿,讓我可以跟你玩,就當互相學習。”庫塞同學態度比較冷淡,但并沒有什么惡意。
顧驁后世也看過伊拉克戰爭的史料,大致知道這是個有潔癖、很安靜的少年。
而侯賽因將軍應該是在庫塞面前隨口提到過顧驁,而且知道顧驁如今閑著,就拿他當“陪太子讀書”的書童使喚了…
“將軍真是過譽了,其實我只是術業有專攻,在某些人文研究方面偶有所得。不過,如果有我可以做的,盡管吩咐。”顧驁拿捏著交往的尺度,盡量顯得不卑不亢。
“那好吧,你們兩個先陪我玩幾天。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可以隨時說給我聽,偶爾知道些東方見聞也不錯,我還沒去過東亞呢。”庫塞同學顯然把顧驁當成講故事的了。
“可以,不知要去哪兒呢?”
庫塞想了想:“去跑馬吧,在法國待得都膩味了,回來就想來點兒刺激的。”
顧驁有些為難:“這種天氣騎馬?”
這可是40幾度的天氣!
“放心,有室內的跑馬場,而且跟室外一樣大,還帶真草皮。”
對方僅僅一句話,就刷新了顧驁對土豪的認知。
“但我不會騎馬,而且…我這位翻譯同學身體不好,要不稍等一下,我去找另一個翻譯來。”顧驁辯解時,想到前陣子章忠還跟他說,有機會盡量幫他介紹伊方高層人員認識,現在自然要趁機渾水摸魚了。
庫塞同學聽完翻譯,無所謂地點點頭。眼神則順勢上下打量了戴面紗的女翻譯兩眼,露出微微欣賞的表情,但也僅此而已。
據說后世的庫塞同學就不喜歡黑發女子,因為在本國太常見了。而喜歡純粹金發碧眼的,那樣能夠帶來征服感。
所以伊絲米娜雅那一頭如瀑的黑長直,算是立了功。
十五分鐘后,接到顧驁通知的章忠,就飛速趕來了。
“你會騎馬么?”一接頭顧驁就問。
章忠一愣:“我是海軍!”
顧驁:“總比我好吧?我零基礎。”
章忠想了想:“那應該比你好點兒。”
顧驁:“那就別廢話了,一塊走吧,一會兒謙虛點,好好請教請教,總要陪人家玩好。”
章忠這才有機會跟庫塞同學混臉熟。
至今為止,侯賽因將軍并未親自接見過除了顧驁之外的其他中方人員,畢竟生意上的事情再大,也不配準總統親自談。即使是顧驁轉介紹,對方也不太會有空見。(相比之下,送價值幾十萬美元的禮物反而更容易一些)
所以章忠此刻能見到庫塞同學已經很不錯了,對他后續在伊拉克的工作展開,肯定是頗有好處的。
一旁的伊絲米娜雅看學長和章同志貌似都騎術很爛的樣子,鼓起勇氣插話道:“學長,要不讓我也去吧——我雖然身體還不能騎馬,但我坐車在旁邊看看好了,我會騎馬的。”
“你會?”顧驁有些詫異了。
伊絲米娜雅居然有些小驕傲:“那是,你也不想想,我可是從小生活在大草原大戈壁上的,我小時候還騎馬放羊呢。就算我上不了馬,也能跟王語嫣一樣‘口述武功’教你的。”
“行,那就一起吧。”顧驁會心一笑。
他赫然覺得,伊絲米娜雅的樣子,除了一些白人特征之外,其他還挺符合王語嫣那樣嬌弱懵懂的人設。
一行三人上了輛車、跟在庫塞同學的車后面。
章忠趁左右沒有貴賓,問出了一個剛才沒聽懂的問題:“王什么嫣?這是你們的暗號么?”
“一本香江武俠上的人物,是個本身一點武功都不會、但是說教很厲害的小姑娘。我們學校的圖書館,什么未正式出版的外面都有,港臺的都是繁體字。反正我們學校對學生找書看就一條準則:只要你能認得上面的字,你就看,啥都允許看。”顧驁隨口解釋。
“那你們學校真爽。”章忠擺了個大力水手一樣不甘心的口型,“我讀北大的時候,還以為北大已經是國內最開放、圖書館最全、什么都給看的學校了。”
顧驁坐在車上,隨機想到一個問題,就關心一下:“對了,你什么時候回國?我部里允許我待到7月17。”
“我?我不回國了——部里,還有規劃所,都給我說了,等這邊的談判結束,直接把我調到新成立的中建公司。到時候我的明面身份就算借調到這家中資企業了。
就是上次跟你說的,侯賽因將軍決定在巴格達、巴士拉等三座城市各建一個氣體分離廠。本來一開始談是只賣設備。后來發現本地工人施工和組裝也有難度,沒裝過這種一套就有一個車間那么大的裝備。
所以上面臨時統籌,準備從設計到施工,全部我們包了——以后我可算是跟著包工頭混日子的了,也不知道工程完了能不能回國。”
“這樣也行?那你名義上到了企業里,還是這種、在外國的合資企業。部隊還保留你的干部級別么?”顧驁對這里面的政策從未深入了解,當下覺得很好奇。
“怎么不保留?這不都是為國家做事么?將來要是回海軍,資歷晉升一樣都不少的。”章忠回答得很理所當然,似乎完全不能理解顧驁的擔心。
顧驁愕然:原來還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