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一份來自駐伊拉克有關部門的報告,就通過密電渠道匯報到了國內,
沒等多久,黃同志就拿到了再正式不過的國內政策背書:允許有關同志收取對方準總統的私人友誼紀念品,只要不收取大額現金、奢侈品、車船及貴金屬即可。
對于特別請示了的亞述、呂底亞、古第納爾金幣,回函也針對性細化明確:要求按照等重黃金折算。
如果重量超標,當事人同志如果經濟條件許可的,應當按照國際金價折對應外匯上繳國庫。同時后續一切處分權完全由當事人擁有。
如果當事人付不起,則超出部分回國后按實物上繳國庫。
至于其他不是金子的東西,回函連算都懶得算了,只要是工藝品紀念品一概允許收。
反正當時國內的文物也是論斤賣去創外匯的。
而這絕對不是命運特別優待顧驁、給他開掛。因為歷史上80年代確有駐伊朗的外事人員、合法收過薩珊王朝時期的金幣,即使數年后發現這種金幣非常值錢、全球存世就不到10枚,后來也確實賣回文物原所在國賺一大筆錢。但國家也沒追繳,而是為了政策的嚴肅性,堅持秉承了嚴格追認的態度。
任何作為新事物典型、被政策實錘過的東西,都是最安全的。哪怕將來政策變了,也不會動到作為當初定策依據的樣板案例頭上。
確認過之后,黃同志立刻把這份文件轉達給了包處長。
當天傍晚,侯賽因將軍的侍從,就把幾首飾盒的禮物,送到了顧驁那兒。顧驁接到了通知,只能依法收下了。
“這樣真的好么?聽說這種亞述帝國時期的古金幣,有2000多年歷史了吧?目前存世應該不多吧?”顧驁好意提醒。
“確實不多,侯賽因將軍手上還有3枚,全世界范圍內,存世也不會多。”將軍的侍從非常有禮貌地解說,但也不失傲然。
顧驁:“那你們伊拉克,不用防范古文明遺產外流么?”
“擔心,說不定哪天會有巴比倫保護基金會的人來向您回購呢。如果您愿意割愛、并且把東西留在伊拉克境內,我們也會換一種表達友誼的方式的。”侍從用“你懂的”語氣解釋。
除了合法的“紀念品”之外,將軍的侍從官還交給了顧驁一串鑰匙,告訴他那是一座巴格達北郊的別墅鑰匙,希望顧驁以后方便的時候再來訪,可以住到那里。至于安保和服務方面,自然有將軍的衛隊負責。
這個房子的性質只是“借住”,不是送給顧驁的,因此完全不用擔心違反紀律,請示都不用請示。至于房子里的“用品”,當然也是隨便顧驁使用,反正不帶上飛機都沒事。
如今國內也只會管拿錢拿物,不管接受吃住方面的請客。何況陪外國人一起吃喝住玩、本來就是外交官的工作職責范圍。
顧驁讓侍從轉達了謝意:“非常感謝將軍的安排,等我的翻譯傷情稍微好些、能夠下床轉移后,就去那里住。”
“好的,將軍會給您安排衛隊和服務人員的。那邊的寓所也會有護士,簡單的后續康復完全可以搬去那里,條件只會比醫院更好。”侍從官熱心地解釋。
跟侯賽因將軍的務虛應酬完成后,顧驁終于能把緊繃憔悴的神經放松幾天。
生意上的細節,他都丟給了正使包處長去處理。
這也是尊重包處長的權力。
此時此刻,他一心一意只關心的,是看護伊絲米娜雅的病情。
當初妹子剛剛重傷手術、局部麻藥還未褪盡,就熬傷加班幫他翻譯了最核心的機密交談,最后再次痛暈過去,顧驁已然虧欠她太多,自然需要多倍彌補。
于是一連四五天,顧驁都足不出戶、衣不解帶的親自陪護、悉心調理。
受傷后一周,伊絲米娜雅小腸部分切除手術的內部傷口,好歹是基本愈合了,可以稍微挪動身體,顧驁才徹底松了口氣。
醫生對妹子腹部做了細致的分層CT,然后把好消息詳細匯報給病人本人:
“小姐,恭喜你,內臟縫合傷口愈合得很徹底,PGA手術縫合線也已經吸收,今天起允許少量喝水與果蔬汁,有助于PGA殘余線頭、鍍膜的排出。兩天后可以拆表層線。”
70年代末的手術器械技術還比較落后,美國第一款化學合成的可吸收手術縫合線PGA,是1964年才首次被發明、4年后投入正式臨床醫用,專利保護期要到1984年。
更早以前,人類的內臟縫合手術,得靠用羊的小腸絨膜制造的可吸收手術線,但羊腸線的排異反應比化學合成的PGA更嚴重。
而CT掃描設備,更是1972年才剛剛投入醫藥市場,距今僅僅7年。所以無論是CT還是PGA,如今都是極為昂貴的黑科技醫療器械,伊拉克這種國家和美國關系不怎么樣,應該是花了巨大代價才弄到的。
肯給伊絲米娜雅用這些醫療設備,也可見侯賽因將軍對顧驁這個智囊還挺仗義。同期華夏國內的醫院,哪怕是301都沒得這些。
伊絲米娜雅雖然中了一槍,卻反而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很是局促。
因為這么多天無法吃飯喝水,伊絲米娜雅足足瘦了七八斤(切掉的腸子就有一斤多,還有很多腸系膜保護脂肪,為了手術方便都要切掉)。
1米7的高挑身材,連80斤都不到了。
腸子和腸系膜拿掉后,腰上還被繃帶緊緊包扎著,順著繃帶量,腰圍只剩1尺5。
當真是見者落淚,著實可憐。
顧驁也瘦了好幾斤。
“走之前韓老師千叮萬囑要我照看好你,要是出點事我可怎么跟韓老師交待呢。現在總算是好了。”顧驁溫柔地扶著學妹下床,讓她輕輕地走路,不觸碰牽扯傷口。
伊絲米娜雅一點力氣都沒有,似乎稍微一搖晃腰就會折斷。
“走廊上的咖啡味好香啊,我受不了了。昨天你給我擦嘴,我舔到水都覺得是甜的,再不吃東西都要饞死我了。”伊絲米娜雅郁悶地撒嬌,實在是內心太苦了。
這種神志清醒、靠輸營養液維持生命的生活,經歷過的人都知道,熬到后來看見任何能吃的東西,都會眼冒綠光。
“走廊上有咖啡味嗎?那我把門關起來。”顧驁一開始還沒反應,后來才明白伊絲米娜雅的嗅覺是因為傷病而靈敏了好多倍。
如此一來,要帶她去下面院子稍微散散步都成了不可能——她肯定會看到任何能吃的東西都撲上去、方圓百米內有食堂或者零食都能聞見,太痛苦了。
不過既然妹子是為他受傷的,顧驁這點定力還是有的,他自覺堅持只要學妹清醒著,他就不在病房里吃飯喝水,而是始終陪她說笑轉移注意力,確保她睜開眼就能看到人。免得讓她看到任何可能激發食欲聯想的東西。
甚至當天下午顧驁就讓人在病房的門上貼了隔絕氣味的乳膠條。
直到伊絲米娜雅昏睡過去之后,他才會溜出房間,躲得遠遠地稍微吃點東西。
學妹的作息醒睡很不規律,顧驁的飲食也只能跟著不規律,饑一頓飽一頓。
不過這點苦,反而讓他的內疚減輕了不少。
兩天后,表層拆線完成,正式可以出院了,喝了兩天甜甜的果蔬湯(不能是生的榨汁,吃水果也要煮過),氣色稍微好了一些。
醫生仔細檢查后,給了最后的調養醫囑:“不能喝咖啡,不要吃興奮、加快血液循環的東西。乳制品還是要脫乳糖。
調味要清淡,任何香辛料都不能放,油脂也要減少,防止脂肪痢。嗯,再給你開點兒低血鉀癥的補充劑,每天兩次,直到你恢復正常飲食。現在的腸胃情況,很多無機鹽無法靠食物自然吸收…”
醫囑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顧驁在旁邊又聽不懂,還得讓學妹自己給他翻譯。
伊絲米娜雅早已饞瘋了,翻譯的時候偷偷漏掉了一兩點,但還是被細心的顧驁發現了。
顧驁剛柔并濟地勸說:“我剛才數了,醫生一共說了11句,你怎么翻過來才9句?一句句對應著翻,不許任性!”
“漢語可以簡化表達的嘛。”伊絲米娜雅有些心虛地撒嬌,眼神很是可憐。
“不對,我來這兒這么多天了,多少聽懂一點兒。你的藥方我也是每天拿去問人的!別想騙我!我可是為了你的傷,特地學了幾句阿語、都是醫學術語!”顧驁決定再實錘一下。
伊絲米娜雅果然被顧驁騙了,乖乖地交代:“他還讓去乳糖乳脂——可我真饞哭了,再沒甜奶油吃我就要瘋啦!”
顧驁松了口氣:“那我給你燉牛奶魚湯喝吧,用脫脂奶。最多麥片粥里再給你加點脫脂奶酪,多加糖,這總行了吧——只是乳糖不能吃,別的容易直接吸收的糖一定會讓你吃的。”
伊絲米娜雅不太懂醫學,聽說乳糖并不等于其他糖,總算松了口氣。像溫順的小貓咪一樣任從顧驁安排。
顧驁連忙讓人送了一些淡水魚和脫脂奶來,然后自己做了一鍋不倫不類的營養餐,算是慶祝學妹出院。
伊絲米娜雅臉色微紅地享受著學長的喂飯,正沉浸在走神當中,病房里的電鈴突然響了,雖然音量很輕。
伊絲米娜雅微微一驚,不好意思地坐正了身體。
顧驁放下碗勺,摁下了接聽鍵。
這間病房是侯賽因將軍親自吩咐安排的,所以醫護人員進來之前都會摁電鈴請示顧驁,免得中方人員正在進行機密談話時被人撞見。
對講機另一側,傳來的是保鏢羅勇信的聲音:“顧同志,有個兵器工業部的同志,國內來的,要拜訪你,方便進來么?”
“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