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哥的名字叫于超,如果他知道劉長安認為他是菜霸,那是一定不愿意承認的。
于超認為自己是生意人,經營著一家蔬菜公司。
菜市場的經營戶都是蔬菜公司的股東,于超和他的兄弟們則是占了干股。
蔬菜公司每年的利潤,于超等人提取百分之四十作為管理費,在扣除日常開支等等,剩下的利潤再分給經營戶,這很合理吧?
如果虧本了,那當然是菜市場的經營戶們負責,不是他們不好好賣菜,能虧損嗎?
最近于超倒是收到風聲,有人讓他低調點,說時代不同了,萬一事情鬧到網上,輿論一發酵,像他這樣的行當,很容易引起上面的關注,然后一鍋端了。
于超卻不以為然,菜市場這地方離民生太近,離網絡卻有點遠…畢竟那些整天在網上嗶嗶的人,大多數都是點外賣吃,一年到頭都來不了一兩次菜市場。
他倒是知道,五年前…不,過完年了,那是六年前的事了,20…2012年,馬王堆那邊的菜霸團伙有41個人被抓,于超當時也低調了一陣子,但他深知那伙人活該,太囂張太不給其他人活路了。
于超就很有智慧,看他今天的行事雖然張揚,卻有分寸,他又沒有當眾把那女人的爪子骨踩碎,老實人都這樣,只要還給她一點點生路,沒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基本就不會鬧出啥事來。
于超走了一段路,隨手把那袋子辣椒丟到了垃圾桶里,一個收廢品的老頭瞧著了,急忙過去翻撿,瞧著是挺好的辣椒,頓時樂開了花。
看到這一幕,于超笑了笑,他想起了自己剛剛離開老家,來到郡沙時的情景。
老家到處都是爬不完的山,窮鄉僻壤,第一次來到大城市的于超,被眼前的繁華驚呆了,當時他就下定決心,就算是撿垃圾也要留在郡沙。
如今他當然能夠留在郡沙,卻也不需要撿垃圾,還擁有了自己的事業,于超繼續往前走,志得意滿地看著路過的一家復印店。
復印店的老板對他露出了笑容,隔著過道點了點頭,在很多人眼里,于超還是個“能人”,尤其是他的老鄉們。
巔峰時期,全國百分之八十的復印店都是于超的老鄉們開的,即便是現在這個占比依然很高。
他們都來自湘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縣城——舊化。
名不見經傳是放在全國范圍內說的,畢竟國家這么大,很多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名勝,產地優勢等等。
像劉長安這樣的人,對舊化印象深刻的地方便是那里的熏臘制品,還有做菜喜歡放山胡椒油。
當地山多濕氣重,食物保存不易,就非常需要山胡椒油這種氣味濃重,并且火氣旺盛的調料,驅趕寒氣和掩蓋食物中容易滋生的異味。
于超當年離開舊化,就是老鄉帶出來準備在復印店這一行業干活的。
當年內地哪哪都窮,外出打工幾乎是青壯年謀生的首選,現在那批四五十歲的生意人,很多都是在沿海打工,學了手藝或者積累了資本,再自己闖蕩出來的。
這些早年外出打工的人,和現在在窮士康等地方進廠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早年打工的這些人,學到了東西,有了一點基礎或者門路,往往都會從老家帶人出來,一起闖蕩和發展。
整個舊化在國內復印店的壟斷地位,就是這么老鄉帶老鄉發展起來的,便是最樸素的“先富帶動后富”的典型現象。
現在很多年輕人不理解“老鄉”的重要性,多半只是因為當年的那批老鄉,已經在外地扎根了,能帶出去的都帶出去了,再成長起來的年輕人,要么是不愿意那么勤勤懇懇,踏踏實實從學徒零工做起,要么就是斷了聯系。
于超原本也應該開復印店的,只是他心思野,不愿意窩在那小小的店面里挨著,想賺快錢,大錢,容易錢。
總之,現在于超人到中年,已經當起了大哥,也從老家帶了人進蔬菜公司,有的人不愿意干回老家傳揚了于超的惡名,倒是讓更多人覺得于超在郡沙有個人物了。
目前的于超,志得意滿,哼著湘南花鼓戲名曲《劉海砍樵》回到了自己的地盤,他在樓市起來前“低價”“買”下了這棟原來的農貿市場大樓,現在這地方值多少錢?足夠于超退出蔬菜公司以后成為億萬富翁。
蔬菜公司的很多業務,都在這棟四層樓的農貿市場大樓底下進行,為了方便行事,于超禁止周圍的其他商戶和個人安裝攝像頭,只準蔬菜公司的“保安”部門在關鍵位置安裝監控。
劉長安跟著于超,看到了“富裕蔬菜公司”的招牌,招牌只是簡單的塑料布上印著幾個字,還有幾個破洞可以看到里面的燈管,整棟樓只有這一個公司充分說明了它的實力,這招牌卻也體現了公司管理層務實的風格,讓人生出信任和想要合作干事的積極性。
樓下停著幾輛廂式貨車,還有幾輛似乎是攤販的車子從冷藏庫里駛出來,來來回回走動,穿著保安制服的幾個人,似乎還兼職入庫出庫的管理檢查。
于超從那里走過去,遇到他的人無不恭恭敬敬地叫一聲“超哥”,看到一個陪著笑臉的瘸腿攤販,于超把嘴里咬著的牙簽吐掉,笑道:“瘸子,你也一把年紀,該享福了,我聽說你兒子準備接你去京城享福…要不這樣,你就別干了,我找人接你的攤子。”
瘸腿攤販聞言大驚失色,連忙拱手懇求,“超哥,超爺,你可千萬別…我兒子還在讀研究生,哪能接我去享福啊,這攤子可是我全家的命根子。”
“命根子?”于超哈哈大笑,踢了瘸子的褲襠一下,“你命根子不在這里嗎?怎么,拿去換攤子了啊…我聽說你這攤子是接手那李姑婆的,原來你是賣身換的攤子?”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瘸子尷尬地訕笑,微微佝僂著身體,卻也不敢說什么。
于超又踢了瘸子一腳,心情愉快地上樓去了,他就是這么平易近人,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地位而擺架子,依然和底下人開著玩笑打成一片。
倒是于超走后,那幾個蔬菜公司的人,又圍著瘸子捉弄了一番,把他身上的檳榔和煙搜刮一空,才放他的車離開。
劉長安看著這一幕,這個攤販的衣著普通甚至有些破舊,檳榔和煙卻不錯…看來是早就有所準備,估計不拿這些在身上,就不止是戲弄,會有各種刁難甚至毆打。
找到了于超的老巢,劉長安便走到另外一個路口,沒等幾分鐘,李洪芳停好車走過來,頗有些興奮地看著劉長安,“劉哥,今天我們是要殺人全家嗎?”
“那你興奮什么?”李洪芳的反應總是這么不對勁,劉長安皺了皺眉,殺人這件事情很稀疏平常,但是聽到要殺人就興奮,那顯然就有點心理變態,屬于犯罪型人格,應該電一電矯正一下。
楊永信的那種電,而不是讓她酥麻的電一下,考慮到有些人腦子不正常,有必要說明清楚。
“您雖然看似兇殘暴虐,但其實只是以暴治暴,以惡制惡。在這清白難辨,善惡難分,罪孽難懲的時代,這何嘗不是一種人們翹首以盼的公平和正義?”
“你要殺的人,必是該死之人,必有正義得到伸張,罪惡得到懲罰。我興奮,只是因為看到你把惡行埋入了陶罐,綻放的卻是人間正道的光芒。”李洪芳熱淚盈眶地說道。
劉長安承認李洪芳說的很有道理,也非常正確,但是從她嘴里說出來,配合著她那真誠的表情,劉長安總有點要被她沉默的感覺,一時間說不出話里,原來一個人衷心欽佩和崇敬一個值得信仰和跪舔的人時,會如此直白而熱烈地坦露心跡。
“你把鯽魚和這些菜幫我送回家。”劉長安讓李洪芳送陶罐過來,當然也有要事讓她辦。
“啊?”李洪芳有點意外,劉哥今天殺人不帶她了?從第一次陪著劉長安殺人被槍指著時還有些害怕開始,到現在李洪芳就算是面對一只軍隊,也想跟在劉長安屁股后面看熱鬧。
劉長安抓著她的手,把袋子掛在她手指頭上,電動車鑰匙放進她胸前的口袋里。
“你往那邊走,菜市場口挺著一輛電動車,貼了很多塑料膠帶在車頭跟受了重傷一樣的。那是上官澹澹的電動車,你騎回去還給她。她發現你騎了她的電動車,可能會因為你會騎電動車,而讓你刷一波小小的好感度。”
李洪芳點了點頭,劉哥今天不帶她,她也沒有辦法,倒不用擔心是劉哥不信任她,順便能在上官澹澹面前刷一下存在感也挺好,這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要經常見面和往來才能有進一步的發展。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大家鉆營的時候,不都是竭盡全力想要在上級面前露臉嗎?
上官澹澹雖然是劉哥的私人兵器,但終究是副門主,而且實力猶如鬼神般恐怖,向來是李洪芳巴結的對象。
“這個鯽魚,你告訴周書玲,用茶油兩面煎一下,出鍋剩油,再拿姜蒜辣椒紫蘇在茶油里炒一炒,淋到鯽魚上面,再大火蒸十分鐘就可以了。有什么不明白的讓她給我打電話,還有我不會去吃早餐了,我那份給你吃。”劉長安慎重吩咐小鯽魚要這么做,這可是他特地趕早的目的,可不能讓周書玲自由發揮。
“那我辦完這些事,能不能再來找你?”李洪芳還是喜歡看劉長安搓人。
“嗯。”
于是李洪芳把她的改裝奔馳G63留下給劉長安,自己去找上官澹澹心愛的電動車了。
劉長安打開后備廂,盡管因為改裝占用了一部分后備廂空間,但依然非常大,里面緊緊挨挨地擺放著兩層陶罐,足夠劉長安用了。
全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