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幫你，是幫不了，這小子，的確是不在雒陽城，去了哪里，貧道也不清楚！”
明劍真人不慌不忙地提壺沏茶，手法嫻熟。
“這么說來，你如今已經管不了他了，你不會是在糊弄老夫吧！”
斷塵黑著一張老臉，望向明劍真人的眼神中滿滿的懷疑，不信任，瞥了一眼明劍真人遞到他面前茶盞中淡綠色的清洌茶水，嗅著這有些不一般的茶香味，卻全無興致。
得知李魚返回北寰仙宮，他第一時間找上了門來，結果，連李魚的洞府都沒能進入。
“貧道什么時候又能管得了他了？”
明劍真人淡淡一笑，“這小子是個有主見有本事的，這樣的主，你就不用管，真要去管，反而不美！”
“這就是你想要的無為而治？”
斷塵冷哼一聲道，“你看看你北寰仙宮現在成什么樣子了，宗門大權盡被北宮野、殷開天、白石清溪這三個小兒掌控，管事的皆是他們的徒子徒孫，大小事情你都無力插手，洛星河只知道修煉，從不聽你使喚，李魚這小子你管不了，那青鱗身在焚天宮，你更管不了，你說說你這個太上老祖還有什么用？”
“貧道樂意！”
明劍真人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濃了，一副無所謂地樣子。
“你…哼，你就是個懶貨，你說你，后人沒后人，親傳弟子，就剩了那么一個，也廢了，如今宗門里沒一個聽你話的，你這老祖當的，有什么意思？”
斷塵伸手沖著明劍真人連連點指，手指頭差點戳到明劍真人的腦門上，一臉怒其不爭的樣子。
“你這純粹是嫉妒，貧道就樂意現在的日子！”
明劍真人白了斷塵一眼，“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紀了，怎么就悟不透，我等修道者，無牽無掛道心通明才是正途，要那么多雜念做什么，沾染那么多瑣事做什么，難道你讓貧道像你一樣，眼看著兒子、孫兒、重孫兒，徒弟、徒孫一個個老死在眼前才舒服？
你再看我北寰仙宮，這些小子們雖非貧道門下親傳，可一個個卻也沒長歪，都挺好，如今，一個個能獨當一面了，翅膀硬了，會飛了，這多好呀，貧道早就等著這一天了，今后，貧道想上哪就上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其逍遙快活！”
此語一出，斷塵不由得愣住了，眉頭擰成了一團，久久無語。
明劍真人瞥了一眼斷塵，也不多言，端起茶盞，自斟自飲了起來。
大廳內，茶香裊裊。
“老夫也不是不想退，我葬仙宮的情況和你北寰仙宮不一樣，你有北宮野，有殷開天，這白石小兒也是個穩當人，可堪一用，你把這一攤子扔給誰，都不用擔心，可雷一刀這小子不同，他就不是愛操心的性子，你讓他跑出去殺個人搗個亂還可以，讓他掌控大局，把這么一大攤子家業交給他，我葬仙…”
足足有數分鐘后，斷塵再次開了口，可話說了一半，卻是長嘆了一聲，不愿再說下去。
明劍真人：“你就是愛操心的命，你沒試過，怎么知道雷一刀不行？”
斷塵兩眼一瞪，“這小子是老夫看著長大的，什么性子，有什么本事，老夫能不知道？
老夫讓他主持幾天宗門事務，他倒好，大事管不好，小事亂插手，半年不到，宗門上下亂成了一團，腦漿子都打出來了好幾個，再這樣下去，我葬仙宮…等等，你小子不是在憋著什么壞心思吧，我可告訴你，當年我兩宗不和，門下弟子爭斗不斷，可是你我共同定下的章程，你如今翅膀硬了，可不能起什么壞心思！”
說到此處，斷塵心頭的怒氣瞬間就散了，警惕狐疑地望向明劍真人，直視其雙目。
明劍真人卻是噗嗤一笑，“你這老兒，這是修煉遇到瓶頸，魔障了吧，就你睡覺那破地方，貧道若看上眼，半天的時間就能搶過來。
說實話，這幫小子如今把攤子鋪大，把手腳伸到焚天宮，貧道還不樂意呢，修道修道，道才是最關鍵，道場…夠用就行，要那么大做什么？”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斷塵心頭怒火又起，一陣心煩意亂，抬手抓起茶壺，頭一仰，直接對著壺嘴一通狂灌，也不管燙不燙嘴。
“這茶倒是不錯！”
灌完了一整壺茶，斷塵的心情似乎好了幾分，手一抬，砰的一聲把茶壺扔在了桌上，茶壺跳了一跳，轉了幾個圈，穩穩地蹲在了桌面上。
“李魚小子從羅剎界采來之物，一般般吧！”
明劍真人笑么么地說道。
“你存心氣老夫是吧，說吧，這小子如今究竟在哪里，老夫也不求他其它，只要他能再幫刀狂一次，老夫就知足了，對了，這小子不會是還在記恨刀狂吧！”
斷塵再次把話頭轉了回來。
明劍真人皺了皺眉頭，沉吟了片刻，抬手取出了一只玉匣扔在了斷塵面前，“挑一顆吧，李魚還沒有那么小心眼，當年刀狂也沒有從他手中占到什么便宜，至于李魚去了哪里，貧道還真的是不知道！”
斷塵狐疑地打量了明劍真人一眼，伸手抓過玉匣，打開，兩只拳頭般大小的魔核出現在了眼前，這兩顆魔核之上，布滿了復雜精美的紋絡，透著一股強橫靈壓。
“九級魔核！”
斷塵喃喃低語，神色復雜，突然抬頭：“這小子如今究竟是什么境界！”
他也是識貨之人，這兩顆魔核中，左側這顆魔核中透出的靈壓之強，竟是讓他陣陣心悸，這只被殺死的魔物，神通境界怕是不會弱于他。
明劍真人：“我說我沒有見到他，你信嗎？”
他正在閉關參悟一項神通中，這次是真的沒見到李魚，這靈茶，這魔核，一堆令人怦然心動的資源，是李魚派人送來的，而李魚，離開雒陽城外出，根本就沒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不過，他早就習慣了。
“算了，你也是個沒用的！”
斷塵煩躁地沖著明劍真人揮了揮手，目光落在了兩顆魔核之上，細細打量，一時間卻難以做出取舍，這顆明顯靈壓強的魔核透著濃濃的血腥味，而另一顆，雖遜了幾分，卻是金靈力風靈力充裕，反而更適合刀狂。
難以做選擇，斷塵索性耍起了賴，麻利地合起玉匣，塞進了自己的空間手鐲。
“你這老兒…”
明劍真人看勢不對，手已伸了出去，想去搶這玉匣，卻已慢了一步。
“你如今也是財大氣粗，又是長輩，這樣好了，就當刀狂欠你一顆魔核，待他進階后還你兩顆！”
斷塵嘿嘿一笑，老臉有些發燙。
這兩枚魔核太珍貴了，說不定就能幫刀狂破階，至于面皮…要面皮做什么？
“算了，便宜你了！”
明劍真人揮了揮手，看似灑脫，心中，卻在滴血，九級魔核哪是那么容易得來的，他和斷塵也不是弱者，可讓他們和九級魔獸單打獨斗，斬殺對方的可能并不大，何況，那一顆九級魔核的原主，分明就不是普通的九級魔獸。
“這才像個宗門老祖的樣子，對了，除了這魔核，李魚還孝敬了你什么好東西，拿出來讓老夫見識見識唄！”
斷塵又說道。
“偌，就只有這靈茶了！”
明劍真人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一罐靈茶。
“哦，那看來…李魚也沒有把你當回事！”
斷塵的言語有些刺耳。
“隨你怎么想，你高興就行！”
明劍真人淡淡一笑，并不生氣，以他對斷塵的了解，斷塵如今已是嫉妒的發狂，他也就沒必要再過多刺激了。
他如今的確是掌控不了李魚，對李魚沒有多少影響力，可他真的是無所謂，有李魚的孝敬在這里擺著，他已經知足了。
他就是這懶散的性子，若北寰仙宮只有他一名太上老祖，該擔的責任，還是要擔的，可現在，這太上老祖有好幾個，還有一堆的彩星長老，李魚這個隱形的幕后主事者把宗門前途和宗門發展方向都已經安排的妥妥當當，宗門內又有北宮野、殷開天、白石清溪這三個能主事的在前面頂著，他操的哪門子心，躲起來喝茶睡大覺不香嗎？
“那殷開天如今是什么境界？還有，焚天宮到底是怎么回事？”
斷塵話頭一轉。
“你這問得有些多了吧！”
明劍真人臉上的笑意淡了，伸手抓起了茶盞，再次品起了茶，似乎是有意結束談話了。
“好吧，算我多嘴，那羅剎界如今是什么情況！”
斷塵再次轉了話頭，難得地軟了一次。
“我勸你放下手中瑣事，也正是為此。這羅剎界，界面比我仙界要大上數倍，修者眾多，如今羅剎界和魔域已融為一體，無論是魔域眾魔頭，還是羅剎界的妖族、異族，其實力，皆非我仙界人族可比，上次入侵我仙界的老魔頭，活著的還有一堆，而那魔域十皇，隨便拉出來一個都能把你我輕松捏死。
李魚在羅剎界奔波了三年，東走西奔，好不容易把妖族、異族捏合在了一起，逼其共同對抗魔族，削弱魔族之力，以求為我等多爭取一段時間做準備，以求大劫來時，我仙界人族能有幾分自保之力。
李魚如今外出閉關，正是不愿被瑣事所累，專心修煉，為應對這大劫做準備，而你我，沒有他的眼光，沒有他的本事，難道連學一學他都做不到？”
明劍真人神色一肅。
斷塵愣住，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那玄天老兒雖行事霸道，可遇大事，還是能拿得出手的，而他昔日也曾在魔域有布局，這次，他從東海進入羅剎界，并沒有在羅剎界出任何風頭，而是選擇了隱匿潛行。
如所料不差，這老兒如今已經在魔域掌控了一支力量，在暗中做布局，在削弱魔族高層的實力，以他的心性本事，將來，大劫時，有玄天宮坐鎮中天，中天想必還是能撐上一撐的。
現在最大的變數，反而是西天仙域，那卞莊不露頭，寒天老兒縮頭當烏龜，任憑青鱗如何派人上門挑釁，只不露面，讓人摸不清其底細。
當年鷹皇分身進入我北域，和寒天宮是有勾結的，寒天老兒和魔域一眾老魔之間有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你我無從得知，這個隱患不除，始終是個大麻煩。
青鱗如今留在焚天宮，正是要設法把西天仙域各仙門捏成一團，以備在大劫來臨時，能夠不被魔族一擊而潰，能有幾分反抗之力，至于成不成，那也只能是事在人為了！”
明劍真人說罷，輕嘆了一聲。
他心性再灑脫，再懶散，聽聞青鱗一躍登上帝尊仙榜，排名竟然還比他高兩位，心中也不是滋味，而發現自己只能退居幕后，做個逍遙老祖，有時還要聽從別人安排當個工具人，那就更不是滋味了。
真正的逍遙，不是這樣的，是一切盡在掌控，萬事無憂，這才能逍遙快樂，而他，還差的遠！
“老夫…真的是老了！”
斷塵同樣是輕嘆了一聲，神色間有幾分黯然，有幾分失落和不甘，北寰仙宮如今已經開始布局整個仙界，而他，還在為著葬仙宮的前途而奔波。
“好吧，老夫就聽你一句勸，把心思放在修煉上，對了，那道劍陣神通你如今悟得怎么樣？”
斷塵又一次轉了話頭，大老遠跑來，不多弄一些東西回去，總覺得虧得慌，而近些年，明劍真人進境神速，他已不敢輕視，甚至總想從明劍真人這里得一些修煉上的收獲。
說到底，葬仙宮的強大與否，和他這名太上老祖的關系最大，他強，葬仙宮就強，他弱，葬仙宮跟著就弱，這一點，和眼下的北寰仙宮是無法比的。
“這劍陣…”
既然談起功法，明劍真人也就沒了藏私之意，認真和斷塵討論起了功法，談起了最近的感悟，斷塵的年紀比他大，見識比他廣，神通比他強，談神通，對他來說，也是樂事。
而就在二人相談甚歡之時，大廳之外，一陣嗡嗡的響聲傳來，一道傳音靈符從遠處飛來，突破一重重禁制，到了大廳內，靈符無風自燃，化作一道聲音響起：“老祖，大衍宮大衍神君前輩，凌天劍宮楚雄前輩，牧云閣左乘風前輩，丹神閣朱前輩，天道盟…到了北寰城，欲求見老祖，張立師叔正在門外求見，想請示老祖可否出關一見！”
這聲音，乃是守門童子的聲音，如今，能自由出入明劍真人洞府的，也只有兩名守門道童。
斷塵不由得停下了話頭，目光望向了明劍真人。
“看到了吧，這就是李魚要躲走的原因！”
明劍真人搖頭苦笑，“早知如此，貧道也該離山而去！”。
即使不出關，他也知道，得知李魚回山，山門之內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前去求見，李魚若一一相見，只怕幾個月都沒得清閑，而接見眾修之后的麻煩事，也會堆成山。
“其它人倒也罷了，大衍道友法駕親至，你總不能避而不見吧！”
斷塵摸了摸下巴說道。
“你若想見，你去見就是了，至于貧道…還是躲了吧！”
明劍真人幾乎沒多想，就做出了決定，取出一張傳音靈符，口唇翕動，言說了幾句后，抖手祭了出去。
他幾年前就已經對外聲稱閉關參悟神通，除非是宗門遇強敵偷襲，其它時間，任何人不得打擾，這次李魚回山，他都沒有出關，如今借口躲避，完全能說得過去。
眼見著明劍真人拒絕出關和眾修見面，斷塵神色復雜，心中卻又是莫名地有幾分榮耀。
這童子方才道出了一長串名字，僅僅帝尊境就有八人，另有多個大仙門宗主、宮主，而其中一多半是北寰仙宮名義上的親密盟友，尤其是大衍神君這名老牌帝尊親至，明劍真人竟然避而不見，可偏偏他一上門，就見了他，他這個面子，還真是不小。
“師叔，你看這個…”
洞府外，一名相貌清秀的道童神色尷尬地沖張立拱手。
另一名道童卻是笑嘻嘻地說道：“師叔放心，斷塵前輩到訪的消息，我二人不會告知任何人！”
“好好看守門戶，再有人前來拜見，擋駕就是了！”
張立淡淡一笑，沖著二人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他其它已經猜到了明劍真人會拒絕會見，也猜到了明劍真人會把麻煩扔給白石清溪解決，畢竟，如今執掌宮務的是他，可遇到長老殿無法解決的大事，則需要輪值太上解決，現任輪值太上，正是白石清溪。
可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一眾帝尊強者點名要見明劍真人，而明劍真人又是北寰仙宮身份最高者，他必須走這么一趟。
腳步輕快，大步向前，心中卻是陣陣感慨，放在一甲子之前，別說大衍神君這尊大神，就連其它的帝尊高人也幾乎是不會出現在北寰仙宮，不會前來拜訪明劍真人，可現在…這些高高在上的帝尊高人也只有在北寰城駐足等著會見的份！
接下來，這件麻煩事交給白石清溪就是了，和他已沒有多少干系，有這一群老祖在上，他只需當好傳聲筒就是了，可突然想起另外一事，卻又是陣陣頭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