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泥橋路段出發,沿著國道往北五公里,再向東拐個彎不遠就能到位于山腳位置的缸窯村。那個村子附近在多年前就知道有一大片古墓葬區,不過以前只發現過東漢至兩晉的古墓。
這趟新公路施工,提前清除出山體護坡時,施工隊發現點不同的,所以張楠才想著去看看。
可下午實在太熱了,那就明早唄。
沒想一回到莊園,就被個俄國小老頭逮住,還被委婉地安全警告了兩句。
真是警告,牛呀!這年月敢警告張楠的人真不多了,可這位有時候還真可以,因為這是他的工作。
個子也就一米7,年近六十的地中海謝頂一小老頭,看著挺和善,全名叫米哈伊爾弗拉基米爾列奧尼多維奇,大伙叫他米沙,很典型的俄國人。
張楠這趟回來還是跟著幾位紅魔鬼的,這位就是其中之一,或者說曾經是紅魔鬼。因為在十幾年前出于個人身體原因,他調去了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九局,但骨子里還是名紅魔鬼。
前些年紅魔鬼全體離開俄羅斯,沒多久,他也根據自己的意愿與隊長的指令跟隨,不再為俄羅斯服務。
這位的經歷很有特色,因為他不是軍隊出身,而是名警察。蘇聯時代的最后軍銜是內務警察少將,至于到了俄羅斯時期,剛要給他晉升中將警銜呢,他居然不干了。
別個紅魔鬼當年掛的都是軍銜,可他卻是掛著內務部上校警銜加入,那時候是72年,他已35歲,屬于加入紅魔鬼人員中年齡非常大一類。
不想換成軍銜,紅魔鬼特殊,居然也沒硬著來,就這么一直保持著他警察的身份。
紅魔鬼們幾乎都是全才,但總有些另類,這位米哈伊爾就是特例,他是內保專家,且對于發現危險有著超乎想象的敏感性,不然離開紅魔鬼之后也不會去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九局。
當初的克格勃第九局干嘛的 擔負保衛職能,負責保障國家高級領導人、國家最高規格的禮儀場合、外國代表團來訪和蘇聯代表團出訪的安全。
還負責警衛著克里姆林宮政府機關、部長會議大樓這些重要目標,其中包括遠離莫斯科的黑海、波羅的海和其他地區的幾個重要目標的安保均屬于第九局職責。
出訪代表團的安全保障是第九局的最強項,前兩年米哈伊爾被召集,參與培訓集團內保,這會還負責著老板的內保安全,但他今早并不在莊園里。
人不是機器,安保負責人輪換的,連關老大都在呢。
今天米哈伊爾同其他幾名輪休的人去了趟崇仁古鎮,這是他們第一次來老板老家,張楠建議他們白天去走走看看。
好家伙,主管一走,老板居然輕車簡從跑出去瀟灑了。
知道老板在其老家是安全的,但出于職業操守,米哈伊爾得說出自己的觀點。
對此,張楠只能道:“知道了,米沙,感謝你的建議,下次注意。我再有臨時出行計劃時,你一定會是第一個知道。”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這點張楠一貫如此,不會因為個人一時喜好責怪人家。
結果就是第二天清晨六點多,避開酷熱起了個大早趕到缸窯村的張楠身邊,多了這個小老頭。
南北走向一長溜的小山,新公路沿著山腳走。
這村子名一聽就知道,這邊曾經該是個燒制水缸、罐子這類容器的地方,據說十多年前這村才不再燒窯。
村子邊不少老的小路,都還是用水缸、水罐一類破碎片填的。
燒窯總有次品、廢品,砸碎了廢物利用。
工地在村莊南邊三四百米之外,這一標段的駐地租用了缸窯村里的房子,離著發現地挺遠。
邊上這座山就叫缸窯山,缸窯山墓群在剡縣文物界也算有點小名氣,一段大約500米長度的山坡上,曾經發現過多座漢代至唐代的墓葬。
十年前,也就是85年,這邊修石坎時,還發現、清理出三國東吳天紀二年,也就是公元278年的紀年墓1座,當時出土了青瓷雙系罐、缽、碗、銀圈和五銖錢等一批隨葬品。
那次剡縣文管會還從村子里的村民那,花點小錢征集到一面很上檔次的唐代海獸葡萄鏡,是村民之前在山里勞作時發現的。
張楠這趟來美名曰就是來看看熱鬧,前幾天工地發現了一處石頭堆積,用挖掘機一清理,發現是人為的。
施工隊這幫伙計,如今都懂點考古皮毛了,感覺這處長度十來米的塊石堆積是座墓。
果然,挖掘機挖斗一下去,就發現點印紋硬陶——春秋戰國的!
暫時換地方再開工。
這會一到山坡,看著眼前一片石頭堆,研究了一會,張楠才對邊上這些人道:“可能是越國貴族墓葬,塌了至少上千年,里邊的陶器絕對全部完蛋。
把石頭搬掉些,看看有沒有越國青銅劍,我還沒親手起過一次越國劍呢...
晚些再交給文管會來清理,東西對我們沒用,到時候全給他們。”
說完就站邊上去了,一幫工地雇傭的民工這就動手。
領頭的包工頭就是本村人,同王德貴很熟悉,顯然還懂些土方施工,指揮得井井有條。
估計是老關系戶了。
“哎,老紹興,你悠著點,翻石頭看著點下坎有沒有人!
怎么這么笨呢!”
包工這位姓周,非常起勁的在那指揮,這邊王德貴倒是眉頭一皺,把人叫過來,道:“我說老周,你這隊伍里怎么有個會稽人”
干這活的都得是知根知底的,會稽是同一地區,但在六、七十公里之外。
這老周一聽,連忙道:“這個老紹興老底子會稽的,在我們這邊的施工隊里都大半年了,話不多,就干活勤快,力氣還大,沒什么問題...”
這位拍胸脯說沒問題,還散了一圈煙,只是沒好意思往大老板附近湊。
大老板邊上站著個老外呢,而且大名鼎鼎的關興權也在,冷冰冰的看著干活的這些人,順便還同邊上這外國小老頭說著話。
周老板不懂外語,他并不知道關興權與米哈伊爾弗拉基米爾列奧尼多維奇是在用英文交談。
就在兩分鐘前,正在閑聊的關興權回了句:“米沙,你說這幫干活的人中間有危險分子”
米沙,熟悉的人對米哈伊爾的稱呼,算昵稱,這樣的叫法在俄國很普遍。
“不是對我們危險。”米沙小老頭還是之前的笑瞇瞇模樣。
“這個我知道,具體是什么危險”
危險分子分成很多種的,敵對勢力派出的殺手、非己方的特工、恐怖分子,甚至社會上攔路搶劫的、入室盜竊的、街面上的混子等等,都能算危險分子。
米沙似乎很放松,關興權就知道他這會眼里的那個什么危險分子,絕對不會危險到自己這幫人身上來。
“你知道我這人對危險特別敏感,其實更敏感的是發現心中有鬼的人。
那個剛才干活有些毛糙的人心中就有問題,從他的眼睛里能看出來。以我大半輩子當警察的經驗分析,那人手里有人命,還不少!
對了,我帶點遠視眼的,眼神特別好...”
關興權看了眼矮了自己大半頭的小老頭,道:“人命我手里也不少,你可沒說過我危險。”
“你那眼神和樣子,誰一看都知道是個危險分子,還用我說你手里沒人命 那人不一樣,眼睛里有逃避,還有一點貪婪和不甘,最隱蔽的是種很特別的瘋狂。
最后那點瘋狂非常少見,幾年前我在給關在鐵籠子里的安德烈奇卡提羅眼睛里看到過。
那個瘋子是把瘋狂印了骨子里,只有當他沉思的時候才會隱藏瘋狂。
搬石頭那個也在隱藏瘋狂,應該藏得比奇卡提羅還要出色...”
兩人說著危險分子的話題,張楠聽到了,但根本一點不擔心。
現在這環境,誰能威脅到自己 關興權這邊剛想說話,被湊過去的張楠搶先問道:“哪個奇卡提羅”
“去年剛給斃了,吃了58個人的那個瘋子。”關興權倒是記得,不需要米沙解釋。
“下面那個吃人”張楠眼睛睜大一圈。
小老頭微笑著解釋道:“不,我只是認為那個人心靈深處漠視生命,而且帶著點瘋狂,極有可能是個靠不起眼的工地體力活工作掩護自己真實身份的家伙。
犯了事跑路,人員來歷復雜、流動頻繁的建筑工地是個很不錯的藏身地,全世界的逃犯都喜歡這么干。”
停頓了一下,米沙對張楠道:“老板,照理這會你該離開這了,我們要排除一切危險因素。
根據規定,這時候受保護人最好離開現場。”
張楠笑了笑,道:“那人下半身就條舊西裝短褲,上半身破汗背心,身上沒地方捆個炸彈。
除了炸彈,他能威脅到我”
小老頭聳了下右側肩膀,看了眼關興權,后者道:“攀峰,都聽到了是吧,讓人把我們說的那個人叫上來。”
很快,那人有點茫然不知所措一般被叫了過來。
這時米沙開口對張楠道:“老板,我不太精通漢語,就會點普通話,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問問這人老家哪的,怎么會來這一類的話。
關,麻煩你幫我翻譯一下,我聽不懂這附近的方言。”
講真,剡縣附近方言,米沙這老毛子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關興權說了句:“хорошо。”
哈拉爍,舌頭卷一點就成了“哈拉少”。
來人老老實實站在張楠前邊,看著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樣子,大概常在工地干活的原因,有點老像,人倒挺壯實。
邊上站著李攀峰和林明,這下這位就算是李小龍附身,也傷不到張楠一根毫毛。
張楠裝出副挺和善的樣子,問道:“師傅,他們叫你老紹興,怎么稱呼老家會稽哪的”
“老板好!我叫林春,就小的時候是會稽的,后來和家里人去了粵省,只知道老家是郊區的,到底哪記不得了。
對了,這位老板,你這把我叫過來,有什么事”
“那奇怪,怎么到我們這來干活了”張楠沒直接回答,而是繼續問。
這個林春說的是不正宗的會稽方言,夾雜著點南方腔調,聽著略微有點別扭。
這邊關興權不斷用俄語翻譯,米沙還是一臉笑瞇瞇,聽了幾句,用英語道:“老板,問他一下有沒有身份證件。”
張楠一說,眼前這人還真從西裝短褲口袋里掏出張身份證來。
一旁的李攀峰接過看了幾眼,英文說了句:“粵省......名字沒錯,身份證看著也是真的。”
這時米沙用英語道:“看住了各位,這人在說謊。”
說著,換成了口語很別扭的漢語,繼續道:“這位先生,你這張身份證件可能是真的,但據我所知,在華夏工地干活的人,特別是夏天,一般沒人會把身份證隨身帶,放在住的地方應付檢查就行。
可你偏偏隨身帶著證件,說明這張證件對你非常重要,比對我們這些人要重要得多!
而且,你聽得懂俄語,至少懂一些常用單詞。
剛才關一開始用俄語說了好的,那時候你的身體語言和眼神變化就告訴我,你不僅聽到了,而且還是聽懂了的。
之后我和關一直在用俄語交流,你能聽懂一點是吧 不多,但一直想盡量搞明白我和關到底在說什么。
其實你該好好回答老板的問話,但你的心里有太多問題,急于知道旁人在怎么討論你的問題...
你或許去過華夏南部的粵省,但更多時候應該是生活在東北地區。
歷史原因,那邊很多人學生時代外語學的是俄語,而且那邊現在同俄羅斯的貿易也多,城市里俄羅斯人不少,你在那時間一長,懂得點俄語很正常。”
這個林春一聽到這,連忙道:“我去過東北打工,可那冬天太冷了,不習慣才回來...”
米沙這小老頭微微搖頭,微笑著道:“你又說謊了,之前說的話一直在避免同華夏北方產生聯系,努力想讓我們認為你一直在南方。
華夏東北,甚至整個北方地區,都是你刻意要避開的聯系。
而且你的眼神很特別,我在個連環殺人狂魔的眼睛中看到過類似的,我很好奇,你犯過什么樣的大事,才會讓你帶上連環殺手的眼神。”
這時,關興權一個眼神,眼前這個林春就被林明同李攀峰按在地上。
看得出,這人變得有些慌,似乎要逃跑。
他想多了,現在這情況下,長翅膀都逃不了的。
整個工地都看著這奇怪的一幕,暫時停工。
張楠也沒了繼續往下挖的興趣,也很想知道這個身份證上叫林春的人,以前到底犯過什么樣的大事!
自己調查 不,這是在華夏,不是國外,張楠也不想用對付美國連環吃人殺手的辦法。
那啥辦法 有困難找警察呀。
米沙說查這樣的案子很簡單,查一查這些年東北那邊有沒有什么大案沒有破獲,再結合正常審訊步驟,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搞明白。
好家伙,還沒入夜呢,從公安局預審科那邊傳來好消息,人身份搞明白了:真名凌東元,案子大了去!
張楠只想說一句:我這人,真會招惹麻煩!
知道了什么大案,這腦子里也就冒出點上輩子的印象來。
蝴蝶翅膀扇一扇,大案似乎早了一兩年發生,而二十多年都沒抓住的兇手,居然就這么湊上來讓自己抓。
我是資本家,不是警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