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項偉榮和關興權也能猜出來:這件器物十有八九應該是從湘省出土,而且張楠之前就該認得。
那它怎么來的美國?蓋子和罍身怎么分開了?
66年前的100萬銀元和80萬美元,誰買的?
那時候美元值錢,一美元至少相當于兩塊多銀元,至少這生意不虧。
其他人有疑問,張楠是清楚的,“這物件的出處有兩種說法,第一種認為它是在1922年出土于湘省桃源縣,依據是器蓋收藏者、湘軍高官周磐被處決前的交代材料。
第二種說法認為它是在1919年出土于桃源縣另一個村莊,依據是湘省博物館研究人員的探訪、考證以及《桃源民國志》的記載。
目前認為第二種說法更可信,那個國軍高官很有可能記錯了。
其實都無所謂,反正都是在一個縣。
按照后一種說法,當時當地剛下過一場大雨,雨后有位農民在自家田地里挖出了這件皿天全方罍。
不過當時那家人并不知道它的實際價值,一直把這玩意放在在家里當成了盛裝家常物件,直到1924年有個姓石的古玩商人聞訊去了他們家。”
到這,張楠覺得嘴巴有點淡,就想掏根煙,不過身上沒帶,項偉榮一看樣子,就知道小舅子煙癮犯了,順手遞過來根鳳凰。
因為亨利在,所以張楠幾人說的都是英文,聽了剛才一段的亨利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忍不住道:“老板,這太不可思議了!”
他拍了拍厚重、渾身“黑漆古”的罍器身,“那家人居然把一件能值百萬銀幣的青銅器當家用盛器,不可思議!”
聽這話,剛吸了口煙的項偉榮笑著道:“其實不奇怪,這不過是個文獻記錄,就是這么一說。
或許真、或許假。
如果是真的也很正常,華夏民國早期那會是個非常復雜的年代,單從古董這方面而言,那時候青銅器的價格極高,按照物價算,甚至很多重要器物的成交價比現在還要貴一大截!
因為那個年代的藏家推崇青銅器。
不過就算價格極高,認得的人還是很少,古董、文物概念可沒現在這么普及…”
普及嗎?
相對的,華夏國內這年都還能在廢品收購站淘寶呢,20幾年后那才叫普及:一枚普通銅板都能被騙子忽悠成幾百萬,然后老百姓還信以為真,被騙“拍賣手續費”。
被騙后還不自知的人很多,只認為是別人不識貨,鬧出不少另真正古董愛好者哭笑不得的故事。
幾年下來,姐夫項偉榮在古董上也有了不淺的造詣,看多了、聽多了,這也就快成行家了。
“…那家人說是農民,很可能是戶比較富裕的農民,因為他們至少還有自己的土地。
不過就算是個地主,接受教育程度也極有可能不高…”
項偉榮這會是在和亨利說話,“…我的老家在一個靠山腳面向平原的村莊,全村大概有個三四百人。我父親就是生于1919年,家中是田地很少的農民,田地里每年的產出最多就是夠點口糧。
那時候的華夏農村小孩子如果能接受教育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很幸運,我祖父當時還兼職農村道士的職業,就是類似于美國這邊的宗教人士,每年會有比較可觀的額外收入,所以當時家中還是有點閑錢。
我父親7歲的時候被送去隔壁一座大型村莊的一處私塾就學,就是在個華夏傳統的微型私人學校里讀書,學習了三年后回家幫忙干農活,或者給我爺爺出門干道士活時當助手。
識字學習三年,這就已經是村子里的實實在在的文化人。
村子里同他上下年紀五六歲之間的人大概有40多人,在小時候接受過這種系統識字教育的只有3個。
至于村子里其他人,后來還是壯年時新中國成立后,在掃盲班里學的基礎識字,這還是解放前華夏經濟發達地區農村的基礎教育情況。
我父親常說,在他青年時代,能看懂一份從城里帶來的報紙、幫別人寫一封簡單的書信的人,那在農村都是非常受他人尊敬的,而他就是受人尊敬的那一批,不是睜眼瞎。
當初很多年輕人因為是文盲的原因,一輩子沒到過縣城的都不少,見識少,不認得這些古董文物很正常,那戶人家沒把這東西砸碎了賣廢銅,或者請銅匠給自家打制日用銅器已經不錯了,當時這上百磅青銅可能賣不少錢。”
說到這,項偉榮停頓了一下,又道:“或許那戶人家其實知道這是件寶物也不一定,但那時候對一戶普通農民而言,擁有重寶極有可能不是好事,反而會是種災禍。”
張楠也在聽,加了句:“就像我,獲得大獎的時候,保密工作做的就像個間諜,哈哈…”
當初那個石姓古董商人看到這尊皿天全方罍,當即表示愿意出400塊大洋購買。那位農民見他出重金,也長了個心眼,一邊巧言穩住古董商,一邊密囑其長子,拿著器蓋到附近的一所學校,去找有學問的老師問個究竟。
從這點看,那家農戶的兒子極有可能就在學校學習,家境應該不錯。
要是那個古董商出個比銅價貴點的價格,就沒那么多事了:二貨一個!
誰知,被校長看到了,這所學校的校長看到蓋子非比尋常,認出蓋內銘文后更是大喜過望,表示愿出800塊大洋購買。
那個孩子狂奔而返,禁不住一路狂喊,結果古董商人遠遠聽到后,這位也是個果斷的,立刻丟下400塊大洋,抱著器身奪門而逃!
“…這故事才剛剛開始,這個古董商人是個有路子的,很快就把這件'搶來’的這件罍器身以100萬枚銀元的價格,賣給了兩名滬上的大收藏家。
那兩位在10天后就把這件罍送上了去美國的輪船,當年以80萬美元天價賣給了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就不知道是約翰洛克菲勒還是他兒子小約翰洛克菲勒。
其實也不用管是老子還是兒子,那位洛克菲勒先生特別喜歡這件寶貝,估計他還是個完美主義者,急于買下蓋子配成全器。
當年,石油大亨就托人帶著14萬美元到華夏收購器蓋,不過這時候那件器蓋已經被那個校長以3000塊銀元的價錢,轉手賣給了一名叫周磐的湘軍團長。
那時候華夏軍閥混戰,一個手握實權的團長就是個實力派,而且這個周磐也是個狠角色,二十多年后還當過中將兵團副司令。
這家伙坐地起價,獅子大開口要50萬美元,結果買賣談崩。
器蓋從此秘不示人,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后,周磐想以器蓋換他自己的命,不過沒成功,52年在鎮反時被處決。
后來,從56年到現在為止,這件皿天全方罍的器蓋一直都在湘省博物館里保存。”
說到這,張楠自己都有點不明白了,似乎有點自言自語一般道:“很奇怪,洛克菲勒因為湊不齊整器,后來把它給賣了,五六十年代開始應該在個日本人手里,怎么到這了?”
眉頭一皺,對亨利道:“問一下那個制片人,那個賣家是誰,看看能不能套出東西的來歷。”
張楠記得到了2001年,這件皿天全方罍器再次出現,出現在紐約佳士得亞洲藝術品拍賣會上。
得知消息的兩家著名的華夏博物館聯手籌集了一筆錢款,打算購買,卻不敵一名法國藏家開出的900多萬美元高價。
當時,這個價格似乎是亞洲藝術品第一高價!
到了2014年,紐約佳士得亞洲藝術品拍賣會準備再次拍賣這件皿天全方罍時,華夏方面有些人士決定全力以赴將這件重器帶回國:當時有一封湘省博物館致佳士得亞洲區總裁的信函,引起了各方面的關注。
信中寫道:“貴公司將于3月20日在紐約拍賣的華夏商周時期青銅饕餮紋方罍,鑒于其與湘省之淵源,惠允先期與敝館商購,不勝感激!
囿于本館為非營利受托遺產保管機構,所需購藏經費全賴各方資助,今雖多方努力,目前仍僅籌措到兩千萬美元。
因此,祈貴方能同意以此價格(含貴公司傭金)成交。
如允此議,則我方將在一周內先期付款三百萬美元,余款在兩個月內付清。
謹此奉復,期盼佳音。”
當時多名華夏著名藏家還聯名發表公開信,向全球華人藏家呼吁:“懇請海內外華人藏家在拍場中以大局為重,萬勿以個人好惡哄抬價格,期待全球華人藏界和衷共濟,為后世子孫計,促成此次國寶回家的盛舉,成就中華收藏的又一佳話。”
后來,據說是佳士得經過與皿方罍當時所有者積極溝通,買賣雙方達成協議,該器將捐贈給湖南省博物館收藏。
之后,這件曾經創下世界拍賣市場亞洲藝術品最高成交紀錄的“青銅器之王”終于回到華夏,進了博物館。
至于到底花了多少錢,張楠不知道,這種事情或許永遠不會公開。
但就是覺得:不爽!
非常不爽!
祈貴方…
“祈你個毛!21世紀了,華夏還要祈誰?!”
丟臉!
都丟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