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關,幫我個忙!我看中了一套房子,要一千萬,還差一點就可以買下來了。”
“差多少?”
“九百五十萬。”
“你也幫我個忙,安靜一點,再離我遠一點。”
關溢說完后,頭也不抬地繼續工作。春節假期雖然已經結束了,但韓覺在滇省拍節目,關溢沒有跟去,現在就算在家辦公也行。
被關溢要求安靜的阿翔羞憤離開,但五分鐘后,又跟沒事人一樣,端著一盆果盤回到關溢的書房。
“前段時間錢拿去投資了,現在能拿出來的只有八百萬多一點。下星期再套點現金,可以到一千萬。”玩笑歸玩笑,拌嘴歸拌嘴,好友若是真用錢,關溢絕對不會小吝嗇。之前他們一家經濟最困難的時候,是阿翔狂接副業接濟了他們,以至于耽誤了正經的訓練。那雪中送炭的恩情,是關溢和他女朋友無論如何也報答不完的。金錢不過是最偷懶的報答方式而已。
阿翔咧了咧嘴,說自己是開玩笑的,“混了這么些年,我好歹也攢了些養老錢的!”
關溢讓他千萬不要藏著掖著,需要用錢的時候一定要說出來。
阿翔不耐煩道:“知道知道。”
關溢應了一聲,便低頭繼續工作:一會兒給工作室職員交代工作,一會兒跟什么局長什么主任談笑風生,一會兒又給有合作的品牌負責人拜年問好,笑著敲定了一些工作上的后續安排。
阿翔吃著蘋果,看著收發自如游刃有余的發小,感慨道:“要是你之前給我當經紀人的時候有這么厲害,說不定我將來會有我的傳記電影。”嘴里啃著香甜的蘋果,說出來的話卻是酸溜溜的。
“不可能的,”關溢搖搖頭,說:“經紀人只能在10到80分的區間發揮作用,超過80分就得看老天爺是不是賞飯。你最多也就…”
“幾分?”阿翔瞪起眼睛。
“我們是朋友。”關溢這句話比直接打低分還要厲害。
阿翔跳起來要從背后裸絞關溢,結果反被關溢來了個十字固。
秦曉彤一進來就看到自己男人和別的男人糾纏在一起,見怪不怪,放下新鮮水果又走了,還帶上了門。完全無視阿翔拍著地板大聲求救的聲音。
嬉鬧了一陣,阿翔揉著肩膀坐回沙發,一邊吃著過去一年合作過的商家到關溢家上門拜年時帶來的高級水果,一邊打量著書房。重點是打量書架上的書,上面滿是經濟學、管理學、商業類、傳記類的書籍,阿翔每次來都能看到這些書一次比一次多。關溢不是讀書的料,這一點從小跟關溢一起長大的阿翔十分清楚。看著眼前滿滿當當書,阿翔腦海里首先想起的,是他踢世界杯的時候,全場觀眾一起跺腳加鼓掌的咚咚噠、咚咚噠的畫面…《WeWillRockYou》的魅力已經超越了語言,超越了國界,明明不是主題曲,卻已經比主題曲傳唱度更高,經常有球迷大合唱。
阿翔知道,韓覺是關溢評分標準里95分以上、老天爺瘋狂賞飯的妖孽,而關溢作為經紀人要跟上韓覺的成長和發展速度,不拖后腿,一定付出了遠超常人的努力。
真是令人尊敬啊,太了不起了。阿翔看著關溢厚實的背影,在心里不斷生出感慨。同時他也為好友的人生變化而感到開心。當初聽聞好友要和韓覺合伙開工作室,他還覺得好友瘋了,說韓覺就是白眼狼,是瘋子,遲早要完。關溢說自己決心已定。阿翔嘆了一口氣,也不再勸了,只是做好了關溢失敗后接濟他們的準備。
阿翔慶幸,還好他賭輸了。幸好他沒有成為阻礙好友人生上升的絆腳石。
阿翔突然覺得自己也該努力努力才是,現在考慮退役還太早了些。
“阿關,幫我個忙!”阿翔望向關溢,語氣認真道:“不是借錢。”
關溢轉頭看過來。
阿翔一臉上進地說:“你在美利堅有關系,把我引薦到美利堅去吧!過兩年我在華夏足壇混不下去,還可以去美利堅當外援,既輕松賺的錢又多!”
關溢指了指門讓阿翔出去。
阿翔出去了,轉而去問秦曉彤有沒有路子。秦曉彤指了指大門,讓他滾。
阿翔氣呼呼地往沙發上一坐,說:“滾就滾!”
“叮咚”
門鈴突然響了,阿翔放下剝到一半的橘子,連忙跑去開門。
“關師父,秦師父,過年好!”小周敞著嗓子大喊,一副上門來踢館的架勢。
阿翔連忙跑進廚房,跟秦曉彤說有人來踢館了。
秦曉彤沒有理會阿翔,走出廚房,雙手擦著圍裙問小周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如果午飯還沒有吃的話,快出去吃點再來。
小周笑嘻嘻地說自己故意飯點找來,就是為了蹭頓好的。
通過這兩句對話,阿翔知道原來這個腦子不太靈光的年輕人,是關溢和秦曉彤的熟人。
秦曉彤跟介紹小周,說是韓覺的助理、工作室的首席網絡運營官、韓覺的徒弟。
“他就是韓覺的徒弟?”阿翔滿臉人不可貌相的神情。
阿翔知道韓覺有兩個徒弟,一個拍電影,一個做音樂。做音樂那個很多人知道了,是張子商,但拍電影的那個知道的人并不多。不過阿翔覺得這種情況也是暫時的,因為他聽關溢講,拍電影那個年前拍了一部短片,送去金牛獎試試,結果入圍最佳短片,如果得了獎,拍電影的這個徒弟或許會比做音樂的那個還要出名。
小周側著身子,連連擺手:“誒什么金牛獎,什么最佳短片,不好說的,不好說的!”
阿翔目瞪口呆,他明明什么都還沒講啊!
“當然,得獎也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我老板幫助了我很多,我在他身邊學會了很多東西…”小周突然自顧自地說起了獲獎感言。
阿翔看了看秦曉彤,用呆滯的眼神問:你平時就是在跟這樣的人一起工作?
秦曉彤用眼神回答:不是的,跟這樣的人一起工作的是關溢。
“安靜點,留到領獎的時候去說。”關溢從書房走出來,勒令小周閉嘴。
小周立馬閉嘴,拿出從大理帶來的東西當拜年。
“韓覺那邊情況怎么樣了。”關溢問著《民宿小屋》節目初期一直陪在韓覺邊上的小周。
小周說一切都好。韓覺和章依曼十分合拍,這種合拍不是為了做節目才表現出來的,他們也有小摩擦,但都能找到一種雙方都能接受的平衡點,調整得很快。
比如韓覺喜歡宅在屋子里,章依曼喜歡出門,兩個人商量了一下約好,早上的時候韓覺陪章依曼出門散步,下午的時候章依曼陪韓覺在家看電影。再比如韓覺對客人并不感興趣,但章依曼卻喜歡跟客人一起交談一起玩,然后章依曼也不強求韓覺加入他們,她只希望韓覺能在一旁,無論是自顧自看書還是寫東西,都行,然后慢慢的韓覺在一旁聽得多了,漸漸地肯加入話題聊起來了。
“來住宿的客人里,有的是一家老小三代人,有的是情侶或者夫妻,也有的是多年好友,這些人就像鏡子一樣,讓老板和章老師觀看、體會、對照、學習。”小周感慨道:“不知道王導知不知道節目錄起來會有這樣的效果,如果一開始就知道的話,那也太厲害了。”
關溢點了點頭,思索起《民宿小屋》這個節目的作用。
韓覺近年來鋒芒收斂,性格溫和起來,這或許跟年紀的增長有關,也跟身邊越來越多的羈絆有關,可是韓覺雖然溫柔了,卻也溫柔的有限,而且只對特定的人溫柔。對于陌生人,韓覺依然有很強的戒備心,對不感興趣的事物也一向缺乏耐心,總是像置身在世界之外,冷眼觀察著一切。盡管關溢不認為這些是所謂性格的缺陷,但考慮到韓覺抑郁癥的病史,關溢認為,能跟世界多點交流,學著跟陌生人相處,對韓覺來說總是好的。現在看韓覺,事業愛情雙豐收,貓狗雙全,幸福無比,但是韓覺萬一跟章依曼分了手,關溢毫不懷疑韓覺會回到更嚴重的抑郁癥狀里去。考慮事情最壞的情況,一向是經紀人的事。
但聽了小周對節目錄制情況的描述,韓覺和章依曼分手的可能性減少了,分手后的災難性也下降了,這樣的節目就算收視失敗了,對韓覺來說也是很好很有意義的。
“就是姜綺有點可憐,真的很像老板形容過的社畜,就連章三都能欺負她。”小周描述所見所聞,很為姜綺感到不幸。
完美,這樣收視也不會低了。關溢暗暗點頭。同時在心里默默做了個決定:如果有第二季第三季的話,可以繼續把姜綺叫來,搞成社畜升職連續劇。
秦曉彤做好了飯,招呼大家快吃。吃完之后,未作休整,幾個人差不多就該動身出發去機場了。
今晚是金牛獎的頒獎典禮,關溢要陪小周一起去京城。
原本小周可以跟火種那些人一起昨天就到京城,但因為他有得獎的可能,韓覺便把團隊借給了小周,負責小周的造型和后續的運營及公關。關溢作為保姆兼保鏢,得陪在小周身邊。
“飛機要是晚點了怎么辦啊。”
“飛機要是飛著飛著突然爆炸了怎么辦啊。”
“飛機要是…”
小周到了機場之后一直在碎碎念,每隔半分鐘就看一下時間,擔心這擔心那,主要是擔心趕不上頒獎典禮。
關溢受不了了,想出個辦法轉移小周的注意力,問:“你下一部電影準備拍什么?”他知道小周已經在準備下一部長篇作品了。
結果小周聽完關溢的問題后,變得更焦慮了:“啊,飛機要是飛著飛著突然爆炸了怎么辦啊,我下部電影還沒拍啊…”
關溢不得不捆住小周的脖子。
小周安靜下來之后,意識到自己的得失心過重了。他應該向被提名最佳原創歌曲的韓覺學習,金牛獎頒獎典禮說不來就不來,還沒有陪女朋友重要。
“可是我還沒有女朋友啊…”小周又陷入了焦躁。
好在上了飛機之后,小周總算安穩了一點,要不然關溢還真打算對小周的頸動脈來一記手刀。
到了京城之后,關溢帶著隊伍住進了火種預定好了的酒店,放下行李之后,直接開始為晚上的金牛獎出席做準備。
坐在化妝鏡前,小周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想起這還是他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做造型,上電視。
小周曾幻想過自己化著妝在舞臺上唱歌跳舞的模樣,也曾擔心過萬一妝太濃怎么辦,但出道并不容易,他的擔心從來沒有機會變成現實。
他當練習生的時間并不長。一方面他實在是沒有相應的天賦,另一方面,他連用努力彌補天賦的時間也沒有。因為他所屬的小公司是不給補貼的,小周必須在練習之余靠打工補足家用,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做練習。理所當然的,一次次考核成績墊底后,很快就被公司約談勸退。公司跟小周直言道,偶像是肯定當不成了,但公司還缺助理,問他來不來。小周一看是給同期的練習生同伴當助理,便順水推舟地放棄了原先的打算,開開心心地當了助理。
起初,他以為有情分在,多少能在工作里受到些照顧,事實上,正因為之前有過一起練習的經歷,他遭受了更比別人多的輕蔑和嘲笑。小周到底是有火氣的年輕人,忍了幾次以后,一次沒忍住就跟人打了起來,最后毫無意外地被公司懲罰,甚至被告。小周賠光了所有積蓄,當他看到相依為命的奶奶,戰戰兢兢給人跪下認錯的時候,小周終于怕了,后悔了。之后到了新的藝人手底下工作,藝人再如何辱罵他,使喚他,他也只是嘻嘻哈哈地應下。未來這兩個字在他心里,是灰色的。
小周也曾試圖改變過工作環境——要求調去別的藝人手下干活。但他發現,調來調去,那個公司幾乎所有藝人脾氣都差得要命。小周不知道只有他們公司的藝人是這樣的,還是娛樂圈所有藝人都這樣。在某次因為排隊買遲了飲料卻被藝人狠狠扇了十個耳光之后,小周辭職了,準備再也不受這個氣。辭職的時候,領導嘲笑他太年輕,“這樣就受不了了?你要是在韓覺手下干活,被打到住院都是家常便飯”。小周大聲反駁,與其被人罵被人打,那他還不如找個工資高的。于是,抱著以傷換錢想法的小周,走進了韓覺工作室應聘助理崗位。
他沒想到,他的命運就這么毫無征兆地改變了。一開始他怕極了韓覺,但很快就發現,韓覺和他之前服侍過的藝人都不一樣。韓覺尊重他,把他當人看。韓覺吃飯時,他吃一樣規格的好菜,韓覺住宿時,他住同樣價位的房間,韓覺從不指揮他去做各種為難的事,甚至什么事都自己來,讓小周很不習慣。韓覺不僅不對他發脾氣,甚至還總是維護他,使他不被工作人員刁難,假如遇到了麻煩事,韓覺跑過來第一反應永遠是擋在小周的前面,冷著臉跟其他人對峙。而其中最最重要的,是韓覺不僅同意他拍些奇奇怪怪的視頻并且發到網上,還毫無保留地教他有關剪輯的知識。
小周拍搞笑視頻,做網絡運營,原本目的是打算借此機會積累工作經驗的,做出一個網紅賬號以后,無論是跳槽還是自己做,都是很好的經驗。但隨著粉絲數一點點漲到十萬,百萬,一千萬以后,當小周擁有了足以勝任絕大多數公司的網絡運營官的能力時,人卻舍不得走了。他覺得自己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工作環境,再也遇不到韓覺、關溢、秦曉彤這樣的老板了。小周慶幸自己沒有走掉,也慶幸自己當初走進了這個工作室,更慶幸遇到了這么一些人。
化妝師停下了動作,因為小周的眼睛里不停有眼淚滑落,阻止了化妝的進程。
“不好意思…”小周道了一聲歉,就準備抬手抹眼淚。但化妝師按住了他的手,拿起一張紙巾輕輕拭去了小周的淚水。化妝師什么也沒有問,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看小周情緒穩定之后,繼續化妝。
看著鏡子里繼續工作的化妝師,小周突然想到,韓覺教給他的,或許遠不止是電影。
在華夏娛樂圈里,有這樣一種約定俗成:藝人咖位上漲之后,相應的造型師、化妝師也要隨之換掉,換上符合對應咖位的團隊。這與技術無關,只關乎一種類似階層的象征。韓覺就不理會這個,他的化妝師是盒子電視臺的一個無名小輩,因為在《IAMASINGER》時用著滿意,之后便把化妝師從美利堅帶到了華夏,一直放在團隊里用。旁人的眼光、無謂的虛榮、傻子的偏見,在韓覺的眼里幾乎就是狗屎。
小周閉著眼睛平穩了情緒,再也不去想拿下金牛獎的獎杯報答韓覺。韓覺對他的恩情,遠遠不是一座最佳短片的獎杯能還得清的。同樣的,小周也不打算用金牛獎的獎杯來證明自己了。證明自己給誰看呢?如果是證明給韓覺看,當初韓覺看完短片后的一句贊賞,對小周來說其實已經足夠了。那是遠比世界上所有權威,更有意義的一句贊賞。
至于那“重中之重”的獲獎感言,也沒了意味。小周明白,若真要感謝老板的話,好好拍電影,好好做人,不辜負老板的教導,遠比在舞臺上說些漂亮話更讓老板開心。
沒了得失心的小周,整個人一下子就穩了下來。
化妝結束之后,小周睜開眼,里里外外再無半點浮躁。
關溢笑了一下,把小周送到禮堂門口,拍拍他的肩膀,說:“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小周點點頭,坐進了車,下車,走紅地毯,像一塊初初打磨過的璞玉展現在眾人面前。記者們并不認識小周,卻自然而然地被小周吸引去目光,下意識地不斷按著相機的快門。
欄桿外的觀眾們也情不自禁地注視小周,想記住他嗎,了解他。甚至有人隱隱感覺像是看到了韓覺,但又和韓覺不同。
這不奇怪,因為現在的小周,渾身散發著一種在韓覺身旁耳濡目染出來、卻又不同于韓覺的獨特氣質。
當夏原、王植和賈倫斯在禮堂看到小周的時候,一下子還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體態輕盈、狀態松弛,自信又舒展的人竟是小周。
“你在模仿韓覺?不對,這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模仿得了的,而且哪里感覺不一樣。”王植打量著小周,眼神里滿是驚奇。
夏原則笑著拍了拍小周的肩膀:“不愧是韓覺的大徒弟啊。”
賈倫斯繞著小周走了一圈又一圈,什么也看不出來,最后只是故弄玄虛地說了句不錯,然后鼓勵小周:“不要緊張,加油!”
小周笑了笑,只是應了聲:“好。”
面對滿禮堂各種各樣的大牌影星、金牌編劇和知名導演,原本應該興奮到跳起來的小周,如今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而后興致缺缺地嘆了一口氣。他現在只想早點結束,然后早點回去。
“有點想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