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雜志采訪。
大家都知道你在復出前曾患嚴重抑郁,那時候你好像和女朋友分了手,身邊好朋友也不多。
不是不多,是一個都沒有。
身邊的好朋友也一個都沒有。那么,你有想過…嗎?記者用兩秒鐘的沉默代替“自殺”這兩個字,然后補充這個問題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不用回答。
你覺得你死后媒體會怎么報道你?
現在?
當然是那時候,籍籍無名的低谷期。
我不知道他們怎么報道我,也不知道人們提起我的時候會是什么表情。我只知道愛我的人一定會想念我。
愛你的人。不是女朋友,也不是好朋友?
不是。
那是?
“嗞嗞”
韓覺站在別墅大門前按了兩下門鈴,在等待回應的時間里,他不放心地正了正衣服,有些緊張。
韓覺身上的衣服是關溢夫婦給他準備的華夏式正裝,腳邊擱置的拜訪禮物是他的油畫和裴清的山水畫各一幅,還有王植送的一盒精裝好茶葉。身后停著的車子是賈倫斯的豪車。賈倫斯去美利堅拓展電影業務,車鑰匙全放在韓覺家,讓韓覺隨便開。小周倒是想借輛豪車開回家過年,讓鄰居羨慕羨慕,但他現在的家就在距離車庫十米的地方,鄰居除了韓覺和賈倫斯,其他一個都沒有。
“老板,我先走了!你要走的話記得提前打電話給我。”小周從車窗探出半顆腦袋。
“去吧。”
“好咧!”小周興奮地一腳踩下油門。
明明可以原地調頭,他偏不,一定要去前面繞一大圈再回來。而且回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降下了頂棚,被他調成了敞篷模式。
小周在寒風中凍得頭發飛舞,鼻頭通紅,齜牙咧嘴地疾馳而去。
身后可視門鈴傳出了老董事長的聲音:
“小韓來了?”
韓覺收回擔心小周車毀人亡的目光,拘謹地站到探頭前面,不知道現在是要鞠躬問好還是怎么樣,如果現在問了好,等下見面要不要再問一邊?
韓覺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十分缺乏和長輩相處的經驗。
沒等韓覺想出個什么來,老董事長就招呼道:“快進來快進來!”
啪嗒一聲,大門緩緩朝里挪開了。
韓覺提著禮物,踩在通往房屋的小徑上。
無論是房子還是院子,都要比章依曼家大得多。
小徑兩旁是修得整整齊齊的灌木,再遠一點幾顆沒有敗完的樹,園林設計有費心思,即便在冬天也有紅有綠。
韓覺來的地方是老董事長的祖宅,直徑一米多的大燈籠掛了兩個在門口。門是開著的,看不到門上面是貼著門神還是對聯。透過門口,韓覺還沒靠近房子,就能聽見里面熱熱鬧鬧的各種歡聲笑語。
聽著眼前那片陌生的熱鬧聲,韓覺望而卻步,速度越走越慢。
韓覺只覺得眼前的溫馨距離他很遠,或者并不屬于他。他知道自己是老董事長比較照顧的晚輩,同時也明白自己畢竟不是老董事長真正的親人。
韓覺并不認為自己能夠融入眼前的溫馨里去。
韓覺想起前身的日記里有六個除夕都是只寫了日期,沒寫內容。韓覺覺得他此時體會到了前身當初的復雜心情。
正猶豫著,老董事長就在寒風中扶著頭發走了出來。老董事長似乎早知韓覺會進門進得不干脆,一把抓住韓覺的手就往里面走。
過了玄關進到客廳,能看到屋子里客廳,餐廳散落著不少人。當韓覺進到屋子里之后,屋子里的人們有一瞬的安靜,但很快又熱鬧起來。
“小韓來了?外面冷吧?”
“喝點什么?”
“好幾年沒來了啊!”
對于韓覺的到來,在場的諸位并未冷臉相待。就算實在不喜韓覺,也沒誰傻得會當著老爺子的面給韓覺臉色看。
業內皆知韓覺和藍鯨的關系正在漸漸修復。
韓覺先是給顧凡制作了一首大熱單曲《說謊》,然后又在藍鯨挑了個有志于往演員方向發展的偶像,進到第二部電影《暗網》里。
而藍鯨這邊,接下了韓覺第一張華夏專輯的唱片發行,還把韓覺安排進了《唱作人》。
誰也沒想到當初離家的浪子,竟然還有回家的一天。
誰也沒想到之前讓藍鯨成為業內笑柄的叛逃事件,就這么輕飄飄地過去了。
有人感慨娛樂圈利益至上,什么仇在金錢面前都能化解。
有人陰謀論猜測韓覺當初離開藍鯨,或許是事前安排好的。
更有人懷疑韓覺是老董事長的私生子、私生孫,除了血緣沒法解釋為什么能和好得那么快。
韓覺遞上了禮物,老董事長接過之后特別高興,打算一幅掛書房,一幅掛客廳,對于茶葉倒不怎么稀罕,盡管那是很好很好的茶葉。
老董事長接著帶韓覺上上下下把房子逛了個遍,跟韓覺講這里跟六年前相比,多了什么東西,又少了什么東西。跟韓覺講圈子里最近的大事小事。講娛樂圈明年的大勢。講大公司的戰略布局。講韓覺那工作室的發展規劃。講他年輕時候當偶像不像現在這樣復雜。講韓覺以前來這里一進屋就坐角落,吃完飯就要走,怎么都留不住…
老董事長談興很高,直到晚飯大飯開飯前,老董事長一直都在和韓覺說話。
韓覺注意到有個高中生模樣的小家伙一直盯著他看。小家伙雖然面相稚嫩,但身高和老董事長差不多了,挺著肚皮,簡直就是生病暴瘦前的老董事長翻版。韓覺一開始以為小家伙聽信了網絡上私生子之類的傳言,擔心他來搶遺產什么的狗血,結果韓覺去了趟衛生間洗手,出來就被那小家伙拉著另外兩個人堵住了道路,說要找韓覺報仇。
“你要報哪門子的仇?”韓覺問著小家伙。
“你還裝傻!你搶我壓歲錢!”小家伙怒不可赦。
韓覺沒想到前身這么沒節操,連小孩子的壓歲錢都搶。
“那你要怎么報仇?”
“還錢!不然我揍你!我現在會華夏跤!”
“行吧。”韓覺現在有錢的很,不為錢發愁,并不介意幫前身擦擦屁股。他一邊掏著錢包,一邊問:“我搶了多少?”
“六萬。”
難怪每年都來!
韓覺大吃一驚,立馬收起錢包:“你搶錢是吧?”
小家伙覺得韓覺是在耍他,嗷嗷叫著就沖了上來。
結果毫不意外被韓覺一下絆倒。
“我還沒用力,你就倒下了?”韓覺疑惑地拍了拍小孩的肚皮,“你這六年的營養是不是一點都沒長到腦子上啊?報仇之前也不打聽打聽,進到我韓覺口袋的錢,有還回去過的嗎?”
小家伙河豚一樣氣鼓鼓的,顯得更胖了。
另外兩個小伙伴此時才反應過來,立馬跑了過來。
“為什么你被搶了六萬?!”小伙伴問趴在地上的那位。
“一年一萬,一共六萬!”地上的回答。
“一萬?!為什么我壓歲錢每年是一千!”小伙伴很驚訝。
“我也只有一千!”另一個也是。
“啊,那個,其實我是一萬一來著,”小家伙一臉驕傲,說,“壓歲錢被搶了之后,第二天爺爺都會偷偷再給我一千。不過后來我長大了,壓歲錢就只有一千了。吶,不跟你們講,是我擔心你們心里不平衡。你們現在知道了也不要去吵爺爺,爺爺他最疼我,因為我最像他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唉,你們羨慕不來的。”
然而小伙伴十分驚訝。一個說:“去你的!爺爺他說他最疼我了!因為我最聰明!”
另一個說:“騙人的吧!你那也叫聰明?!爺爺親口跟我說,他最疼我!”
“爺爺最疼我!”
“最疼我!!”
“最疼我!!!”
幾個小孩打成了一團。
韓覺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走了。
廚房的飯菜香味布滿了整個一樓,電視已經開在那里了,春晚還沒開始,正放著去年的相聲,電視里觀眾的笑聲和餐廳里大家的談笑聲混在一起,溫馨感油然而生。
韓覺怔了怔。
“小韓,快來!都是你喜歡的菜!”看著前方朝韓覺招手催促他快去吃飯的老董事長,韓覺笑了笑,朝餐廳走去。
這一次,他沒有感到被溫馨拒之門外。
韓覺用幾乎輕不可聞的聲音對自己說了一句: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