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會雖然天黑以后才開始,但八萬人不可能同時進場,因此天黑之前,觀眾就會被安排陸續進場。
四點整的時候,場館的所有通道開放,那些早早等候于此的觀眾一擁而入。盡管進了場館還得等上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在場館里面等待和在場館外面等,心情終究是不一樣的。
人群往通道口聚攏,只有少部分人站在原地,目露艷羨地看著一個個人有說有笑地進到通道里,最終消失不見。
這些人運氣不夠好,沒有買到演唱會的門票,卻又實在想來,于是抱著一絲希翼在場外徘徊,以求能遇到臨時出票的觀眾。他們大多抱著一塊牌子或紙板,上面寫著高價求票的需求,到處轉,到處問,到處展示,同時還得和黃牛競爭。但效果寥寥,一票難求,連黃牛也沒什么收獲。
直到把腿走酸了,胡霏也沒有買到一張門票。
胡霏看了看通道口隨著天色變暗而逐漸稀疏的隊伍,不免感到疲憊。
真的老了。胡霏感受著酸痛的腳踝,望著遠處那些舉著牌子呼嘯而來呼嘯而去不知疲倦的少女,十分感慨。在她年輕的時候,她也能這樣奔波整整一天而不覺累,而現在,只半天就吃不消走了。
胡霏慢慢走回集合的花壇,坐下,喝水,擦汗。
守在據點的同伴見此也不詢問,知道依然沒有收獲。
“都沒人肯轉手啊。”胡菲輕輕錘打著酸脹的小腿,問這身旁的同伴:“會長那邊怎么樣?”
被問的同伴看了看手機,說:“沒消息,應該也沒買到。”
胡菲點點頭,不說話了。
距離通道開放過去了一個多小時,天色已近黃昏,觀眾進去了很多,隱隱能聽到場館內的喧囂。等到太陽徹底落下去,就是演唱會開始的時候了,而她們這個小團伙一起進到場館里的可能性,就越發的小了。
溫熱粘稠的風吹來,把胡菲身旁的橫幅吹得蠢蠢欲逃。
胡菲趕緊把黑底金字的橫幅壓壓好。
.N.5!的5就在她的手心。
也不知道他看沒看到。胡霏心里想著那個人,就看著被壓在橫幅下面的海報。
有的海報折痕明顯,稍稍用力海報即將腰斬。有的海報起了毛邊,上面白色部分已經泛黃。
胡霏也帶來了自己的海報。
她的海報不僅很舊,還缺了四個角,上面滿是細碎的褶皺,仿佛一坨壓得很實的紙團十分敷衍地被鋪平。只有上面那五個潦草各異的金色簽名,證明著它曾不是垃圾。
胡霏看著海報最中間那神情冷峻的少年,說不出現在什么心情。當年她將海報憤而從墻上扯下來的時候,一點都不知道六年后的某天會舉著它,傳達著自己的心意。
這海報是她早年參加藍鯨的活動入手的.N.5第一批周邊,排了很久的隊伍才得到,如今已經絕版。雖是絕版,然而無論是.N.4粉絲團那邊,還是在韓覺粉絲團那邊,五人時期的海報都是會遭受嫌棄的,誰也不稀罕要。
胡霏也很厭惡,要不然不會粗魯扯下,但胡霏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只是把海報揉成了一團扔到箱子里封存,而沒有撕了扔掉。
大概就是為了今天。胡霏心想。
她們小團伙共有四人,從早上就在這里了。到了中午,知道不會看到韓覺或者.N.5的其他人之后,她們也沒走,而是打算買轉手的票進到場館里面去。四個人分別行動。一個固守據點,照看裝備,上網盯票,其他三個主動出擊,舉著紙板去求票。
然而近十個小時的努力,她們依然一張門票都沒買到。
胡霏把所有的海報看了個遍,似乎從中獲取了一些力量,恢復了精神。但回神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暗了。
“快六點了,叫會長她們回來吧。”胡霏看了看時間,宣布此次購票活動失敗。
同伴鼓搗鼓搗手機,半晌,對胡霏說:“會長說她想再試個半小時。”
胡霏嘆了口氣,把海報仔細疊好,站起來跺了跺腳,舉起紙板,說:“會長都這么拼了,那我也再試試看吧。”
然后胡霏站在一條小路旁,對著新趕來的觀眾詢問對方是否有意高價讓票。
胡霏口中的會長是.N.5粉絲會的會長。由于六年前韓覺不聲不響突然退團,.N.5還沒出道就已夭折,所以她是.N.5粉絲會的第一任會長,也是最后一任。
韓覺跳槽這件事十分突然,鬧得很大,粉圈動蕩,而韓覺跳槽后既不道歉,提及老隊友,用詞是那些人,讓五人團體粉傷心至極。要知道她們砸錢捧韓覺,可不是讓韓覺覺得自己翅膀硬了然后跳槽啊。那段時間,不知道多少粉絲哭腫了眼睛,徹底離開了偶像圈。
會長和胡霏她們就是那時候退出的。
當確定韓覺的退團已成定居,五人團不會再出現時,會長發表了上萬字的長文一篇,把所有熱情和心血用一封信澆滅,不顧藍鯨的勸說和高薪職位的挽留,毅然退出粉圈。用她的話講,“有再多錢又有什么用,我已經沒力氣了。”
胡霏從此也沒了偶像,安安心心地讀書,畢業,工作,結婚。
這一段青春期的過往,仿佛不堪回首的心理創傷,被大腦自動隔離了。當年一起瘋狂的小伙伴,換了號碼,換了人生,彼此再也沒了聯系。
胡霏再沒有關注偶像圈的事情,也再沒有對哪個明星付諸過熱情。周圍的人誰也不知道她曾是.N.5的狂熱粉絲。她自己仿佛也快忘了。
直到昨天晚上。
會長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昨天晚上才聯系到胡霏的。
起初胡霏聽到開頭一句找你找的好辛苦啊,你猜猜看我是誰,就以為接到了詐騙電話,一句話也沒說得就掛斷了。掛了電話之后對面鍥而不舍地接著打,再接起來,沒等胡霏說出什么,對面就跟地下接頭一樣叫出了她曾經的代號——蘋果。這個代號猶如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塵封的記憶,浮現出了青春的點點滴滴。比如她們都是在韓覺參加選秀之前,就粉上的韓覺,比如韓覺參加選秀之后,她們為了給韓覺拉票,不惜硬著頭皮懇求通訊錄里久不聯系的朋友,再比如為了搶一張選秀比賽的門票,她們帶著帳篷通宵去售票處排隊。
和記憶里的人談起過往,總是很有興致的。她們拿著電話聊了個徹夜。直到胡霏說再睡一會兒得上班去了的時候,會長終于說起了此次通話的目的。
韓覺和藍鯨重新合作了,你知道吧?會長在電話那頭,輕聲問道。
知道。胡霏當時看到這個新聞,心尖狠狠顫了一下。
所以他們有可能重組,對吧?
都說極限演唱會上有可能合體,你聽說了沒?
聽說了。
你怎么看現在的韓覺?
不知道,說不上來。胡霏搖搖頭。再三細想,還是“說不上來”。
那么明天早上一起去“十萬人”吧!會長熱烈的語氣,一如十二年前說是在藍鯨看到了一個絕對絕對會大紅特紅的練習生,要她趕緊過去。
但是,那只是聽說啊。胡霏輕輕道。
沒關系的!就算這次不能合體,讓韓覺看到我們的話,知道還有我們這幫人在期待,以后合體的可能性就會增加!
胡霏沉默了一會兒,說:他看不到我們的。
看得到!會長語氣堅定,明天就演唱會了,東西來不及制作。你以前那些東西還在不在?
…在的。胡霏說。她知道會長說的東西是指什么。
面對會長的邀請,胡霏那平靜的心一下子涌現出一股年輕的力量,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
可能她打心眼里就在期待著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