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商對童謠有什么心理陰影,韓覺絲毫不感興趣。
韓覺微微將椅子往后挪了一點,把屏幕上的文件夾攤開在張子商面前,給張子商看了個足,說:“那你現在是要選對你來說,唱功要求沒那么高的,比如我剛才寫得這首。還是要選其他幾首,節奏不快,氣氛輕松的,但是唱功要求高的。這些歌在這里,你自己選吧。”
張子商吸著冷氣把湊前,看著屏幕就十分痛苦。盡管這個痛苦看起來十分甜蜜,但它仍然是痛苦。
“韓老師…除了這些就沒有了嗎?”張子商干笑了幾聲,很不要臉地乞求擁有更多選擇。
“怎么?”韓覺挑了挑眉毛。
“我剛才看,您這文件夾不是難度一般嘛?”張子商努力裝憨厚模樣,“那應該有難度容易的吧。要不,咱們看看難度容易的先?”
韓覺聽了沒做表示,只是似笑非笑地把適合張子商文件夾后退了一下,退到難度一般。然后再退一下。
張子商探身去看,就看到了難度一般、有點難度、很有難度、唱不了這四個分類。
“啊…”張子商眨巴眨巴眼睛,有點受到打擊。
但張子商很會做節目,心塞了一秒之后,就為了搏鏡頭,指著屏幕,表情夸張道:“剛才那樣的歌都只是難度一般?!老天吶!韓老師,能不能讓我聽聽看這個很有難度里面的歌?”
“不能。”
“…”張子商手指圓潤地一滑,笑容不變道,“那有點難度呢?”
“不能。”韓覺為了避免張子商繼續問唱不了里有什么歌,就搶在張子商開口前直說道:“唱不了也不能。”
張子商把話在嘴里轉了一圈,最后只能吞回肚子里。
但這樣沒有節目效果,張子商便學著黃進、羅沛齊他們做節目的樣子,要去抱韓覺的大腿。
但是當張子商雙開雙手要撲過去的時候,他一抬頭,便看到了韓覺那平靜中明藏嫌棄的眼神。張子商瞬間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在大魔頭前面又犯了得意忘形的習慣,這才乖乖坐回板凳,膝蓋并攏,雙手安安穩穩地放在膝蓋上。
“年輕人別好高騖遠。”韓覺噠噠雙擊點回到適合張子商,對張子商說:“快點選一個吧,弄完了我好吃飯去。”
張子商乖乖點頭,乖乖糾結。
韓覺看張子商一直糾結,就腳一蹬,往邊上滑過去,讓開了位置讓張子商把那十幾首歌反復聽,聽完再做決定。
張子商半哭半笑地坐到了電腦前面,一首首點開來聽。
這些歌都還是粗糙的小樣,但是無論詞曲還是編曲,又或者是演唱,完成度都意外的高,幾乎可以當成一個1.0版本來聽。
他們不知道,這是韓覺往日唱出來給自己聽的,所以即便是小樣,也很是認真對待。
張子商聽著一首又一首音樂,一會兒臉上浮現傻笑,一會兒臉上又顯得痛苦糾結,沒有刻意搞笑卻很有笑果。
同樣把十幾首全部聽一遍的,還有樓下的編導和編劇等相關工作人員。
嘖嘖嘖,大手筆啊,真夠奢侈的。編導心里已經能夠預料到,今天這些片段播出去,不管是業內還是業外,都會對韓覺投去相當的關注。
編導微微感嘆。她當初在導演組的討論要不要請韓覺參加演唱會專場的會議上,投了不建議一票,原因就是她認為韓覺和其他音樂人相比,競爭力不夠(除了章依曼,章依曼是背靠整個艾都,不能比)。現在看到韓覺出手“闊綽”,好歌跟賣大白菜一樣一顆顆擺出來任人挑選,編導不得不佩服導演的眼光。同時也佩服張子商的運氣,更佩服韓覺的才華。
相比起其他人,小周對于韓覺創作之高產高質早有預備,臉上不僅沒什么反應,反而還覺得這些人沒見過世面。
倒是關溢又站在角落里,開始不動聲色觀察起其他人了。
他看到,在場人群里,最震驚的還要屬藍鯨娛樂的人,尤其是那位知道韓覺曾經過往的奇跡少年經紀人。
之前看到韓覺把一首又一首好歌放出來,他的心情已經相當復雜了。再看到韓覺寫一首歌,猶如吃飯喝水般簡單。這位經紀人除了感嘆世事無常,也不知道還能感嘆什么了。
制作室里,張子商已經將歌曲都聽了一輪,但始終沒決出要唱哪首。
一開始是半效果半真心地想要聽完所有歌再做決定,但是當真的聽完了之后,發現哪一首他都喜歡!
面對這十幾首高質量歌曲,張子商覺得就算是天王天后,可能也享受不到他現在的這般待遇。
就算是章老師恐怕也就這個待遇了!張子商很膨脹,拿章依曼和自己比。
早知道一開始就讓韓老師全盤操作了…張子商越選越難受。他哪一首都想唱,哪一首都舍不得錯過。
韓覺問了問攝像師要不要休息一下,攝像師笑笑搖頭婉拒了。然后韓覺就去了一趟廚房,給自己又磨了一杯咖啡的同時,還給張子商添了新茶。
回來的時候,韓覺看到張子商還在糾結。
人這種生物,總是很難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加以選擇的。
韓覺抿了抿咖啡,然后在一個音樂切換的空隙,叫停了快要陷入焦慮的張子商。
“停一下。”韓覺放下咖啡,拍了拍張子商的肩膀。
張子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轉頭看向韓覺。
韓覺說:“你這樣挑下去不是個辦法,音樂聲音調小一點,我們來聊聊。”
我們來聊聊比我們來談談更讓張子商放松。
張子商把音樂調低,當成了背景樂。然后將身子轉了一個朝向,和韓覺正對而坐。
深沉的空間,若有若無的背景音樂,雖然是兩個男人,但也適合聊一點深層次的東西。
韓覺說:“你還記不記得,你希望這次演唱會專場唱完之后,能達成一個什么目的?或者說,怎樣一種效果。”
“記得的。”張子商點點頭。對于自己當時臨場想出來的要求,他還是能夠記得的。
張子商稍微回憶了一下,便雙手比劃著說:“我是想,唱完之后,給觀眾,留下比較深的印象。”
韓覺嗯了一聲,然后問:“為什么要給觀眾留下印象?”
“因為…”張子商皺著眉頭,抿著嘴很猶豫。
韓覺端著咖啡杯,靜靜喝著,沒有催促。
張子商猶豫了一番,說:“因為我不想一直被看成是偶像…”
“我不是抬杠啊,我單純好奇,當偶像藝人不好嗎?不想當偶像藝人的話,為什么不一開始就去當演員,或者綜藝人?”
“也不是說當偶像就不好,只是…”張子商竭力想要說出些什么,但最后千言萬語都總結成:“只是我不想被當成一個標簽。我想展現自我。”
“自我,”韓覺點著頭,沒有嗤笑張子商,而是把這兩個字咀嚼了一番,問:“你的自我是什么?”
“就是活得像自己。”
“怎樣才算自己?你怎么知道你這個自己,到底是不是別人希望你成為的樣子?”
張子商微微張著嘴,說不出來了。
韓覺繼續說:“自我這個東西,不能因為別人都在說,所以你就覺得自己也得有。自我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我這么說,不是在貶低那些追求自我的人。但想要活出自我的人,是需要表達些什么東西出來的,這東西得實實在在的具體出現。”
“但你現在什么想表達的東西都沒有,這讓我很難相信你是真的想展現自我。”韓覺最后這一句話直接讓張子商大腦空白了一下。
張子商聽了很不好受,想要憑意氣用事反駁韓覺的話,但思來想去,卻無從反駁。
“如果現在挑不出來,沒關系。我們的進度肯定比別的組快,在進錄音棚錄歌之前選出來就行。”
韓覺說,
“既然你已經不相信你的直覺了,那就不要強行做選擇。你今天回去,可以仔細想想演唱完,要達成什么效果。如果你還是想展現自我,那你就想一想你的自我到底是什么樣的,你是真的想追求什么東西。我很歡迎你下次來打我的臉。但是實在想不到也沒關系,不要硬來,你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去想。那如果不展現自我的話,你就當你有一次分享歌曲的機會,你最想在舞臺上把哪首歌分享給觀眾聽。回去好好想想。”
張子商沉默了很久,才點點頭。
“都三點了啊,”韓覺看了看手表,難怪覺得自己肚皮很餓。然后韓覺按照他的待客習慣,問著張子商,“你飯吃了沒?”
“啊?”張子商沒反應過來。
“飯,來之前吃了沒?”
“飯?還沒吃。”張子商急忙回答。
“那我要燒飯了,你是在這里吃,還是結束了跟你經紀人去吃?”韓覺把貓放到地上,收拾著桌子上的咖啡杯。
張子商空白著腦袋愣了兩秒,鬼使神差地說:“那…就麻煩韓老師了。”
“行,”韓覺點點頭,走了出去,“炒飯,能吃的吧?”
“能,能。”
當張子商從“魔窟”安然無恙地出來時,看著那空蕩蕩的電梯和樓道,已經完全沒有來時般的恐怖了。
不知道這是不是和下午的陽光顏色偏暖有關系。
經紀人這時候出來了,說:“你看吧。”
張子商一臉疑惑,也不知道經紀人讓他看什么。
“我來了之后,韓覺就不敢再欺負你了吧?”經紀人瘦弱的身軀承載著厚厚的臉皮。
張子商翻了個白眼,不想和這個厚顏無恥的人說話。
張子商和經紀人告別了導演他們之后,坐上了回宿舍的車子。
“炒飯怎么樣?看你吃了很多,是真的好吃還是節目效果?”
“不是。”張子商揉了揉肚皮:“我太餓了。”
經紀人開了玩笑之后,試探地問:“最后韓覺怎么說?”
張子商看著窗外,陷入了沉思,語氣輕飄飄的:“韓老師讓我回去好好想想到底要唱什么…”
“也行,公司也會商量一下,幫你參考的,”經紀人用余光瞥了一眼張子商,“韓覺把那些歌拷給你了沒?”
張子商眼神一凝。
他看向窗外的視線沒有移動。
“沒有,韓老師說最忘不掉的那首歌,就是我最喜歡的那首。到時候就唱它。”張子商說。
坐在前面的經紀人點了點頭,岔開了話題。張子商有一搭沒一搭的地接話。
經紀人突然問道:“對了,那些調子你還記得多少?”
張子商低垂了眼簾,說:“沒記得多少,光看歌詞了。”
“這樣啊。”
“嗯,”張子商側頭,看著天邊翻滾的云,說,“韓老師那些歌的歌詞都挺好的,所以就…”
張子商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經紀人回頭問。
張子商反應極快,搖了搖頭,說:“我剛才忘了問導演下次錄制是什么時候了。”
“應該過幾天就錄了吧。你跟韓覺這組這一期錄得挺晚,所以離下次集合錄制就比較近…”
經紀人在那頭自顧自的說,張子商卻在體會剛才突然想到的事情。
他剛才突然意識到——自從上車之后,他就一直把韓覺叫成韓老師。
韓老師?
張子商看著窗外閃過的風景,回憶著清晨的夢,以及剛才所見所感受到的韓覺。
明明是大魔頭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