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覺將《被馴服的象》點開之前,張子商有那么一瞬間,真的很擔心跳出來一曲童謠。
因為歌曲的名字帶著動物,動物又容易讓人聯想到童話。
夢里,韓覺拿出來的曲子名字上帶沒帶動物,張子商已經忘了,但那真真切切是一曲童謠。張子商不肯唱童謠,還說了童謠的壞話,韓覺就沉著臉生氣,生氣起來還要吃好幾個人。
好在這里是現實,韓覺如果真拿出了一曲童謠,節目組應該會把韓覺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且現實中韓覺生氣起來吃人的概率很小,打人的概率很大,但是打也不會把人打死,張子商就不太害怕。
如果不是童謠呢?我又不喜歡呢?張子商在掙扎了一番之后,決定捱上幾拳也要把真話說出來。
好聽就是好聽,喜歡就是喜歡,不好聽不喜歡的曲子怎么也不能通過。
畢竟這是黃進幫他唯一爭取來的一票否決權,他不能辜負進哥,也不能浪費隊友的鼓勵,更不能辜負偶像顧凡的看好。
張子商在心里做了很多設想:假如韓覺的拳頭過來了,他就蹬開板凳撲到地上進行戰術翻滾。或者充分利用周邊的物件進行格擋,比如桌子上這只腦袋上沒有毛、圓手圓腳的藍白色貍貓…
想著想著,張子商的表情看起來就有些兇惡。
“噔噔,噔噔”
然而當曲子從音響里響起的那一刻,張子商的表情突然一滯,宛如丟失了敵人的古惑仔。
到底要笑得多虛偽,才能夠融入這世界…
再聽歌詞。張子商就宛如一只因為警惕而蜷縮起來的刺猬,被一根胡蘿卜逗得漸漸舒展開身子,最后抱著胡蘿卜眉開眼笑,露出了柔軟的肚皮。
迷霧,迷霧,在迷霧,我驚覺自己在原地踏步…
張子商腦袋跟著節奏頻頻頷首,嘴巴咧著不受控制的笑容,差點留下口水,宛如一個癡兒。
好哇!好!張子商舉著雙手,在板凳上扭來扭去。
本來張子商的期待是:只要不是童謠就好。但現在卻聽到了開口驚艷的歌曲,這種驚喜讓張子商感受到了世間的善意。
韓覺靜靜地聽著自己的歌,直至放完,臉上都無絲毫得意之色。他安然自若地撫著毛脊背,仿佛作出這樣一首歌只是基本操作,旁人不必驚訝,更不必跪下。
當《被馴服的象》放完了之后,張子商很激動。他那擱在板凳下方的腿順勢做出單腿屈膝的姿態,十分綜藝地就要往地上跪去。
“我可不可以跪下來聽歌?”張子商滿臉興奮。
“雖然沒有必要,但是…”韓覺轉頭看了一眼張子商,肯定道:“可以。”
張子商的興奮凝固了。
“喵。”韓覺懷里的貓直直地盯著張子商,發出一聲叫喚似乎是在催促他下跪。
張子商的身子就和他的笑容一樣,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不知如何反應。
少年人的自尊心還未隨著綜藝經歷完全放下,不算突出的情商和閱歷也不足以應對突如其來的刁難。
好在韓覺只是開開玩笑,不是真想看張子商跪。
“現在來說說感覺吧。”韓覺轉著椅子背對著張子商,去把電腦里的播放器停住。
張子商順勢站了起來,把憋在心里好久的感慨一吐為快:“好!好!非常好!特別好!”
“然后呢?”韓覺問。
“然后…就是好!非常好!”
“沒了?”
“沒了!”
“你想從節目里消失嗎?”韓覺轉過頭來。
隨著韓覺平靜的語調,邪惡的氣息仿佛有形的黑色氣焰,驟然膨脹。讓得意忘形的張子商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張子商一臉驚恐,連連搖頭。他實在不明白為何表達了超級滿意的態度,竟然也會收到死亡威脅。
“你現在是綜藝人啊,不搞笑也就算了,說話還車轱轆話翻來覆去講,這樣子做節目可不行啊。”韓覺搖搖頭。
張子商很想拽著韓覺的衣領子大聲質問這都是因為誰!,但他不敢。而且韓覺的話也讓他有些羞愧。
韓覺沒再多說,而是繼續問道:“說點具體的感受,比如調子,風格,你覺得怎么樣?”
“我覺得已經可以定下來了!我們就唱這首歌!”張子商狠狠拍了一下腿。
“這就定下來了?”韓覺沒想到張子商這么好打發。
但就這么搞定了張子商和《極限男人》,節省出很多時間,他也是樂意的。至于鏡頭分量,韓覺并不特別在乎。
“那行,”韓覺說著就把音頻播放器給關掉了,“就這首了。”
韓覺把播放器關掉之后,電腦屏幕里就剩下那個叫作適合張子商的文件夾。張子商看著這十幾首還不曾聽到的歌曲,腦袋里猶如晴空萬里突然劈下一道閃電,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究竟說了什么蠢話。
“啊?這就定下來了?”張子商感覺自己太蠢太蠢了!后面明明還有十幾首歌沒有聽,能夠被韓覺放在同一文件夾里的歌,質量能差到哪里去?他匆匆定下演唱曲目的行為,實在是蠢!沒眼力勁!就算最后都沒有第一首好,但是這些曲子放出來,都是實打實不會被節目后期剪掉的分量吶!
“韓老師,其他的歌不放一下么?”張子商急急忙忙地要挽留韓覺。
“沒必要了。”韓覺搖搖頭,說著就要把適合張子商給關掉。
“等下等下!”張子商急得使出了一個餓犬猛食,雙膝幾乎要跪到地上,抱著韓覺拿鼠標的胳膊,勸阻道:“韓老師,我太草率了!其實我感覺這首歌不適合我!”
“哪里不適合?”韓覺問。
“嘶…”張子商腦袋極速轉動,“我想了一下,剛才那首,感覺節奏有點快。雖然多練一下能習慣,但是我怕時間上來不及。”
韓覺盯著張子商,臉上看不出心情,問道:“剛才怎么不說?”
“因為,因為這首歌我太喜歡了!”張子商滿臉的虔誠。
“喜歡還不唱?”
“當然是想唱的!但是我剛才慎重地考慮了一下,我不能因為自己的喜歡,就隱瞞自己能力上的不足,最終因為練習不到位,可惜了這首好歌!”話一說完,連張子商本人都很佩服他自己的臨時反應。不過仔細一想,感覺自己不小心把真話說出來了。
韓覺對于張子商拍得彩虹屁沒什么反應。他盯著張子商看了一會兒,就轉回頭去,再次把播放器打開。
“行,那聽另一首,慢一點的。”韓覺也不氣惱,畢竟張子商的一票否決權是他同意過的。
張子商悄悄呼出一口氣,心中暗喜。
“聽聽看這首。”韓覺把一首歌拖進了播放器里。
一首叫作《沒那么簡單》的歌。
張子商光看這首歌的歌名,除了感覺到了韓覺這個人在賣關子,其他什么也感覺不出來。
歌曲被打開,伴奏響起。鋼琴聲叮咚作響,一種冷清的氛圍立刻包圍了制作室的所有人。
之后,音響里傳出了韓覺慵懶的唱腔:
沒那么簡單,就能找到,聊得來的伴尤其是在,看過了那么多的背叛總是不安,只好強悍誰謀殺了我的浪漫 雖然現在還是白天,但韓覺將制作室的窗簾緊緊拉上。窗簾很厚,外頭的光一絲也透不進來,制作室全憑幾盞落地燈和吊燈照亮,此時待在制作室里和夜晚也沒什么兩樣。
張子商在這樣的環境里,聽著這樣的歌曲和聲音,實在是體會到了一種精神上的按摩。
…幸福沒有那么容易,才會特別讓人著迷什么都不懂的年紀,曾經最掏心所以最開心,曾經 歌曲放到這里,其實才放了一半,但是韓覺按了暫停。
“后面的呢?”張子商忙問。
“別管后面的,這首怎么樣?”韓覺問。
“好聽!”
“那就唱它了。”韓覺又大包大攬迫不及待地要把播放器給關掉,簡直一點耐心都沒有。
張子商看到韓覺的動作,當即臉色一變,頓時醒悟現在可不是當聽眾的時候,不由大喝一聲:“慢!”
韓覺的老板椅慢慢地轉過來,用眼神表示:我要一個解釋。
張子商伸出一只手,食指和拇指拉出一頭發絲的空隙,皺著眉頭說:“總感覺,還差一點什么。”
這是一場博弈!張子商心里都做好了和韓覺斗爭的準備了。
但韓覺依然不慌,噢了一聲,就轉身點開了下一首。
《笑忘書》。
歌曲的氛圍和上一首一樣,曲調都是冷冷清清,卻都用歌聲來增添溫度。
來來,思前想后,差一點忘記了怎么投訴來來,從此以后,不要犯同一個錯誤將這樣的感觸,寫一封情書送給我自己感動得要哭,很久沒哭,不失為天大的幸福將這一份禮物,這一封情書,給自己祝福可以不在乎,才能對別人在乎 同樣是放了一半就暫停。
韓覺問:“這首呢?”
“好好好!”張子商的心情真的是越來越興奮了。
是誰說來著!夢境和現實是相反的!古人誠不我欺!
誰能想到,韓覺電腦里每一首歌就跟一個寶箱一樣,打開了總有驚喜?
樓下遙控指揮攝像師的編導等人也驚了。韓覺這樣首首精品,風格多變的音樂人,完全脫離了他們的認知范疇。而這還只是適合張子商文件夾。剛才韓覺一路點進來有多少個文件夾,他們是看在眼里的。
“那就唱它。”韓覺看到《笑忘書》讓張子商滿意了,就直接決定。
“啊…”張子商立刻收斂了臉上滿意的表情,支支吾吾道:“感覺氣氛…有點沉重了。”
“氣氛有點沉重。”韓覺輕輕重復了一遍,就挑選著歌曲。
韓覺和之前參加過演唱會專場的音樂人不同之處在于,韓覺從來不給自己的作品做解釋。他不會告訴張子商歌曲編排上的巧妙,也不會勸服張子商細細體會。張子商說不行,韓覺就換下一首。真正做到了待張子商如甲方。
可能這種甲方的感覺過于強烈,韓覺在點開下一首歌之前,特意轉頭跟張子商說:“如果你聽來聽去,最后告訴我還是第一首好聽,那你就死定了。”
張子商看著韓覺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氣,把頭點得飛快。
韓覺點開了下一首——《如果有來生》。
我們去大草原的湖邊,等候鳥飛回來等我們都長大了就生一個娃娃他會自己長大遠去我們也各自遠去我給你寫信,你不會回信,就這樣吧 暫停。
“這首能唱么?”韓覺問。
這首歌質量同樣不低,節奏也不快,而且還是輕松的氛圍。
韓覺心想這下張子商總挑不出毛病了吧。
“呃,唱是能唱。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怕唱不好。”張子商磕磕巴巴地說完了一句話。
這首歌雖然韓覺唱得并不精致,只當做小樣隨意來唱。但即便如此,韓覺出色的樂感、頂級的音色再加上游刃有余的唱功,幾乎將任何歌曲都唱出了高級感。
張子商也是學過唱歌的,正是因為學過,所以才能感受到差距。他明白自己是絕對唱不出韓覺那種效果的。萬一真到了極限演唱會的舞臺上合唱這首歌,韓覺認認真真地唱,那他絕對要被韓覺吊打的。
這樣一對比,自然就有了壓力。
“唱不好啊。”韓覺嘆了一口氣。
這些歌是他挑選出來的,對唱功要求并不算高。
但即便這樣,都帶不動張子商,韓覺也很傷腦筋。
張子商看著文件夾里其他諸如《愛我別走》、《謝謝儂》、《夢一場》…這些歌,陷入了沉思。既然張子商的唱功不行,那他也不能強行讓張子商唱。因為他不能把這些對他來說,意義重大的歌曲砸在張子商的手上。
“行吧,知道了。”韓覺這么說著,就把播放器給關掉了。
張子商傻眼了。
這歌還沒聽完呢,你怎么就把播放器給關掉了?
接著看到韓覺把適合張子商文件夾也關了,張子商徹底慌了。
“韓老師,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張子商以為自己被韓覺放棄了,急忙挽救。但張子商也不敢說其實那首《被馴服的象》他努力努力還是可以唱好的。怕被打。
“不用。”韓覺拒絕道。
“別啊…”張子商想哭了。
沒等張子商豁出性命去抱上韓覺的大腿,張子商就看到韓覺在屏幕里打開了一個軟件。
如果張子商也自己也做創作的話,就能認出韓覺這個軟件是干啥的。
但張子商不搞創作。
“韓老師,這是什么?”張子商湊到韓覺的邊上。
“你等著就行。”
韓覺說著,就坐著老板椅,滑到了電子琴的邊上。
韓覺懷里的那只黑貓,似乎對此感到十分熟悉了。它從韓覺的懷里起來,跳到了鍵盤上,然后在電子琴邊上臥好。
韓覺打開電子琴的電源,一邊操作電腦,一邊在電子琴上彈出一段段或長或短的旋律。
“呃…”張子商和坐在韓覺的斜后方,一個字都不敢說,就呆呆地看著韓覺在那無我般地操作著。
張子商知道韓覺在干什么。
樓下的編導也知道,編導興奮地趕緊讓攝像師牢牢拍著韓覺。
我了個蒼天吶!這是要現場寫歌了?!張子商深吸了一口氣,良久都忘了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