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遠覺得翁楠希太狠了。
蔡遠的察言觀色能力自然不弱的,他隱隱感覺章依曼被那么狠的話反駁,心情失落到了谷底,于是連忙出來收拾殘局,他笑容溫和地說:“其實,星座還是有用的。”
蔡遠作為業內重量級主持人,分量還是很足的,一句話輕飄飄的話,頓時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蔡遠主持了那么多類談話綜藝,有辯論的,有采訪的,有搞笑的,肚子里自然是有墨水的,所以大家就很想聽為什么蔡遠覺得星座是有用的。
只見蔡遠一副陷入了回憶的樣子:“我小時候性格很敏感,孤僻,喜歡一個人,常常獨來獨往,其實是因為根本沒有小孩子想跟我玩。直到有一個相信星座的同學,算出了我跟他最合得來,從此我才有了第一個好朋友。”
現場眾人聽完紛紛身子一歪,發笑。
“所以,星座在社交方面還是挺有用的。”蔡遠用一個玩笑,成功活躍了現場的氣氛。
然后蔡遠又說了幾句話,主導了場面,讓錄制繼續。
而章依曼就跟吵完架的普通人一樣,只有冷靜下來了,才能想到自己剛才有哪些地方沒有吵好,沒有吵到點子上,恨不得再來一遍。但這顯然不可能。
章依曼急得差點猛抓頭發。
嘉賓面前的屏幕還在繼續播放內容。
一個人的才華和能力通常很難被具體量化,但通過掌握的社會資源來判斷一個人的能力或者才華,無疑是最直觀有效的方式。
《戀愛信號》是愛情修羅場,考驗每個人的魅力。雖說節目限制了很多,但大家都是在社會上打拼已久的成年人,明白物質在愛情中的重要性。但素人并不都是社會精英,成功人士。
這一季就有兩位素人,分別是剛走出校園,和還在上大學的。
他們自覺閱歷不豐富,財富不充足,和一眾精英里競爭愛情,壓力自然格外的大。在競爭中氣勢會弱一些。比如約會的時候,其他素人去高檔餐廳吃飯,自己就只能約去大排檔吃飯,這難免會被拿來比較。
物質基礎在戀愛中所擁有的重量,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這又是一個很現實的社會問題。
有問題,那就要討論了。
“小曼,你會在意嗎?”按照慣例,蔡遠先問了章依曼。
章依曼撓撓頭,覺得這個問題對她來說,根本沒有意義啊…
“我們換個問題來問,”蔡遠自然是明白章依曼身家背景的,覺得這問題對章依曼來說確實問錯人了,“首先,在這個問題里,忘掉韓覺,忘掉你的大叔…如果,你對一個男藝人心動了,你會在意他在圈內地位低嗎?他類似剛出道或者還在當練習生的那種。而你已經是未來天后了,你會在意嗎?”
章依曼還是覺得這不是個問題。她幾乎不假思索地笑著回答道:“哈哈哈哈,不會呀!我現在這個戀愛談的時候,大叔都沒有經濟公司簽他,還好那個時候我沒有嫌棄他,不然我就談不成現在這樣的戀愛了!”
蔡遠用手捂著臉,他一再把韓覺剔除問題之外,就是不想聽這樣拒絕假設的回答。但沒有辦法,章依曼真是什么問題都能當成秀恩愛的機會。
蔡遠轉而問翁楠希:“楠希,你之前說你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對愛情的要求也很高。那如果,你對一個男人動了心,但你后來發現,這個男人按照你的要求來看,其實并不優秀,甚至會影響你的未來。這時候,你還會愛他嗎?”
翁楠希聽完這個問題,手中的筆不轉了。
她手中黑色的圓珠筆無意識地在紙上隨意畫著雜亂的線條,一如翁楠希此時的思緒。翁楠希低垂著視線,仿佛在沉思這種假設,又仿佛沉浸到了某種回憶。
現場靜悄悄的,大家一邊捫心自問,一邊在等待翁楠希猶豫不決斟酌許久之后的回答。
翁楠希似乎幾次都想要開口,但最后都沒能把話說出來。
誰也沒有催促她。
良久,直到翁楠希眼神里的光幾乎都要碎了,就聽得翁楠希大喘氣一般,輕輕吐出兩個字:“不會。”
語調不高,甚至還柔柔的,但這經過千轉百轉的兩個字,誰也沒有小看這其中的重量。
翁楠希這個直白而真誠的回答,饒是老練的蔡遠聽了也愣了一下,一時間眼神閃爍,沒能很快把話接下去。
蔡遠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大概心里就有一些預感,會知道像翁楠希這樣會說話的人,會說些或有趣或水潑不進的回答。但他沒有想到翁楠希在今天,會露出動情的時刻。這固然不符合她完美到極致的人設,但這些其實是動人的另一面。
“謝謝。”蔡遠鼓著掌,輕輕道謝。
為翁楠希的真誠道謝,也為一直耿耿于懷過去某段求而不得的感情的自己而道謝。
嘉賓們也鼓著掌,臉上的表情也各有各的復雜。
除了一個人。
“可是啊,”章依曼吸引了眾人的視線,只見她一張小臉布滿了認真的神情,“大叔告訴我說,一個人不被愛可能是因為不夠優秀,但一個人優秀了并不能保證一定會遇到真愛。優秀會得到贊美和欣賞,但那不是愛。”
翁楠希聽到這句話,金絲眼鏡后面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凌厲起來。曲線柔和的眼鏡都遮不住那股氣勢。
章依曼咽了咽干燥的喉嚨,繼續說:“優秀只會增加你吸引別人的幾率,卻依然會對愛這種事情毫無辦法。不過,很多人要的,也可能不是愛情。”
翁楠希笑了。
她這二十七年來,不斷向著優秀前進,正如章依曼所講的那樣,得到了很多的贊譽和欣賞,但那都不是愛。
唯一一次讓她感受到愛的人,還被她給弄丟了。
她該后悔嗎?她不知道。
生活的本相大抵是在兩個錯誤的選擇里,任選其一。
要后悔起來,她可以追溯到直至五歲的任何一個重要的決定,所以后悔是毫無意義的。
翁楠希看著章依曼,冷著眼,不為所動道:“在還沒有變成想成為的人的時候,所遇到的永遠不是對的人。”
章依曼張張嘴,想說些什么。
但翁楠希沒有給章依曼機會。她看著章依曼的目光,平靜如一塊萬年寒冰。
“我當然也是同意你的大叔的說法的。但優秀的人對愛無可奈何,不優秀的人就能奈何了嗎?既然都不一定能擁有愛情,變成想要成為的人,豈不是更好?對于我來說,就是這樣。在自我價值沒有實現之前,所有的陪伴都是拖累。”翁楠希輕輕地說。
像是在說一個不容置疑的真理,也像是在勸服內心的某個聲音。
在座的除了心理學博士,其他的都是明星,都遇到過前途和愛情兩難的時候。于是對翁楠希的回答,格外有感觸,也都能理解。
但大家還很照顧章依曼,紛紛打著圓場,說各有各的浪漫,各有各的長短。
章依曼看了一圈其他嘉賓的臉色,抿了抿嘴,點點頭,終究沒有再說話了。
蔡遠開始招呼大家繼續觀看屏幕。
在眾人感慨的目光里,屏幕里的內容很快放完,錄制就到了最后的階段。
素人經過在這一期的最后,要對有好感的人發送短信給對方。而明星嘉賓們,就要嘰里呱啦一番討論,推測這一期的最后,誰對誰有了好感。
翁楠希一直是統治級的存在,兩個偶像嘉賓就光明正大地跟票,跟著翁楠希的推測來猜。
其他幾個嘉賓是各有看法,只有章依曼是賭氣式地和翁楠希持相反的猜測。
但最后結果出來,翁楠希又不出意外地大獲全勝,猜中了所有素人發送短信的對象。
章依曼是真的好傷心,在她一敗涂地的時候,就連上天都不幫她的。
等到場記打板,導播通知錄制結束了,現場一下子亂起來。眾嘉賓一下子放松了心情,開始快樂的聊天。
今天的錄制無疑是很完美的。
首先有章依曼的加盟,順帶拐了半個韓覺。
還有翁楠希第一次自曝的情感史,以及公布她的戀愛觀。
重點是,章依曼著名的大叔說,間接讓《我們戀愛吧》的戀愛理論大師韓覺,對上了《戀愛信號》的戀愛理論大師翁楠希。兩種戀愛觀的交鋒,讓導演能想到,節目播出后,會提高多少的收視率。
錄制結束了,章依曼還有行程,她禮貌地告別了眾人,跟著秦姐走了。
“這小姑娘,蠻可愛的。”老嘉賓們不像偶像,也不像章依曼那樣,有很多場子要趕,此時他們就聚在一起聊天,胡侃。
“是挺真實的一丫頭…她跟韓覺是不是真的?”
“不真的話,能演得那么好?嘖嘖嘖。”
“嗨,我聽說上次在《歌手》總決賽后臺通道里,他們倆在角落里抱起來了。沒有攝像機,沒有經紀人。”
“嘿,有意思”
“是嗎?”翁楠希在一旁聽著,微微笑了笑,眼神游離,不知道在想什么。
章依曼回到車上的時候,那一直保持的笑容就突然垮掉。她縮在座位上,一邊拿著手機,一邊悄悄地哭。
坐在副駕駛位的秦姐,見車內放到了韓覺的歌,而章依曼竟然沒有跟著唱,就回頭,然后看到了章依曼竭力偷偷哭泣的樣子。“誒?傻丫頭,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
“我,我打哈欠哭的。”章依曼說。
秦姐翻了個白眼,想了想,只當小曼覺得自己沒有發揮好,連忙安慰道:“其實錄得很好了,雖然不搞笑了,但是也很有意思。特別是你和翁楠希辯論的地方,導演告訴我是意外的大看點啊。”
“可是,可是我,輸了呀…”章依曼把臉悶在綠色丑熊里,哽咽的哭腔斷斷續續的。
秦姐一聽,眉毛一揚,樂了:“喲,你個小傻瓜還指望說得過翁楠希啊?你能說得過她,我立馬給你找個綜藝當固定嘉賓去。”
章依曼本來挑戰失敗就夠傷心了,一聽秦姐還這樣說她,于是章依曼哇一聲哭得更兇了。
另一邊翁楠希熟絡地和嘉賓們聊了一會兒天,和導演編劇們又聊了一會兒天之后,錄制現場都快整理完畢了。
翁楠希帶著等候已久的助理和經紀人,就準備離開了。
對于她來說,今天來觀察章依曼的目的,自然是達到了的。
章依曼又傻又沒用,翁楠希已經確認了。
但是,翁楠希回想著章依曼眼神里提到韓覺時那溢出來的愛戀,章依曼那因為韓覺的話被反駁從而臉色煞白的樣子,章依曼有備而來失落而歸的神情…翁楠希實在沒法在遇到韓覺之后,驕傲地說出那句你的女朋友也不過如此。
“楠希。”同樣還沒有離開的蔡遠,出聲叫住即將離去的翁楠希。
翁楠希回頭,臉上的笑容禮貌而周到:“遠哥,怎么了?”
對于蔡遠來講,永遠得體,永不出錯,永不凋謝的藝人,是無趣的,翁楠希就是這樣的藝人。在這次合作之前,他就聽說過翁楠希這個人,也佩服這樣的女人,覺得這樣的女明星很適合《戀愛信號》這個節目。
但蔡遠不會過于接近這樣的女明星。
然而今天,翁楠希的表現,給蔡遠帶來很大的改觀。
“嗯…不是什么大事,”蔡遠看著翁楠希的笑容,笑著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我是想告訴你,如果遇到了什么煩惱的事情,別悶著,可以給我打電話。”
翁楠希臉上的笑容頓了頓,大概沒想到蔡遠會為這事叫住她。
翁楠希收斂了臉上略顯燦爛的笑容,換成了一個微笑著卻更讓人舒服的笑,她認真而感激地對蔡遠點頭,輕輕說了聲:“好的。”
等翁楠希走掉之后,蔡遠才收回視線。
蔡遠回想著他今天在錄制中所察覺到的那點異樣,大膽做出了一點猜測,卻越發覺得可能。
蔡遠一邊往后臺走去,一邊微不可查地搖頭感嘆:
“也是個可憐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