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如何判斷一個并不太了解的姑娘是否真的吃飽了,韓覺自認稍微有那么一點經驗。
若是直接問姑娘:“你吃飽了沒有?“是直男常見的錯誤。
無論飽沒飽,你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會是嗯,已經飽啦,或者差不多八分飽啦。如果不懂微表情,多半無法判斷出對方是否真的飽了。
正確的方法應該是,暗中觀察她有沒有補口紅。
如果補了口紅那就說明真的飽了或者覺得夠了,不想再吃了。
女人可以隨意欺騙男人,但是她們絕對不會浪費自己的化妝品。這是一次來自韓覺他女友的通牒。表情十分認真。
當時韓覺就暗暗記下了,印象深刻了一輩子,卻也沒機會用上。
韓覺在煮面條的時候,多煮了一點留有余地,原本想著可以拿傻妞證實一下這個小技巧的有效性。
然而,韓覺坐在章依曼的對面,看著章依曼把嘴巴周圍一圈吃得通紅,把自己的唇膏全部吃掉,一點沒有精致女孩的樣子。韓覺就暗戳戳地苦思冥想,回憶他女朋友之前說起這個經驗的時候,是否明確了目標人群和年齡范圍。
章依曼不知道韓覺在想什么,她只呼嚕嚕吃得很是爽快。
也不是非得說這個面條有多么好吃,好吃的意大利面章依曼也是吃過的。但大概是因為她之前對韓覺做的飯設置的預期實在太低了,所以當韓覺把色香味俱全的意大利肉醬面端出來之后,章依曼嘗了一口竟得到意外之喜,嘴角揚起來,像是卡通人物吃出了幸福的表情。
這種表情讓導演等人意外不已。覺得以后的劇情或許可以在燒菜上做點文章。
“大叔,這個,”章依曼嘴里塞著面條,眼睛彎成兩道橋,豎起大拇指很是給予了好評。“這個面條好吃,煮得剛剛好誒。”
韓覺也稍稍放下了心。
畢竟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下過廚房了,難免有點生澀。不過身為一個家庭廚師長的尊嚴好歹捍衛住了。
“嗯,我知道。”韓覺坦然地接受了稱贊。
一人一盤面,再倒上一杯汽水,配上一些超市買來的罐頭熟食,這頓午飯就像模像樣了。
“我煮面條的時候就總是煮不熟。”章依曼輕聲抱怨著,為自己的廚藝實在感到擔憂。
這意味著她至少有好幾條情侶寶典中的小技巧無法得以實現。諸如愛心便當、驚喜早餐之類的。
如果韓覺廚藝也是渣渣的話,章依曼看在大家都是半斤八兩的份上,可以打著共同進步的口號,自信揮勺。然而現在韓覺把菜燒得這么好吃…
到時候要不要讓秦姐幫我做呢?章依曼不甘放棄,因為電視里的人談戀愛也放這些橋段,往往效果還都很好,于是她甚至不惜鋌而走險作弊也想試試。
或許是這頓零失誤操作的午飯給了韓覺自信,并且這個自信還迅速膨脹了。
當韓覺聽到章依曼的這個抱怨之后,他抬眼看了眼章依曼,默默放下在面條中協調工作的勺子和叉子,擦擦嘴,眼神認真地說:
“關于這個面條沒煮熟的問題,我有一個小技巧,你想不想學?”
章依曼聽了這話,眼神迅速轉移到韓覺的臉上,小臉緊繃,警惕道:“不會是把沒煮熟的面條扔到討厭的人臉上吧?”
“想什么呢?”韓覺皺著眉頭義正言辭道,“當然不是!”
看著韓覺賭上廚師尊嚴的樣子,章依曼聞言放松了表情,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韓覺的廚藝是經過了她認證的,意料之外的好,那么對她廚藝上給出建議,應該靠譜。
或許,這樣可以讓廚藝先好起來的人,帶動廚藝不好的人呢。
“什么小技巧呀?”章依曼問。
這個問題好比打開了一個開關,現場氣氛陡然一變。
韓覺背脊挺直,喝了一口飲料漱了漱口,擦擦嘴,然后把坐姿換個朝向對著鏡頭,模仿起新聞聯播的口吻,說:“韓老師生活小課堂開課啦。各位觀眾朋友大家好,我是你們的韓老師。”
章依曼嘴唇輕啟,莫名地想制止韓覺,但是忍住了,保持觀望。
“想必有些觀眾偶爾會遇到米飯或者面條煮不熟的情況,半生不熟的東西沒法吃,丟了又很可惜,這時候怎么辦呢?不用怕!”
韓覺語氣斬釘截鐵道,手一揮。
“首先,找來保鮮袋。”韓覺豎起一根手指。
“然后,趁著半熟的米飯或面條還熱的時候,迅速地,將它們裝進去。”豎起第二根。
“第三步,密封。”比劃出一個三的手勢,然后手作打結狀,“可以打結,也可以用膠布或者繩子,總之密封住就可以了。”
“嗯!”章依曼點頭,認真記下。
“然后。”韓覺舉起雙手,模擬著此刻正捧著密封好了的保鮮袋。
接著,韓覺雙手往下一拋。
“把它們丟到裝廚余垃圾的垃圾桶里。”
像把東西狠狠地丟到了垃圾桶里。
章依曼的肩膀一下子垮下來,握著叉子的手無力地放下來,叉子撞到盤子的邊緣,發出呯一聲。猶如她此刻的理智。
韓覺面不改色地豎起食指,對著鏡頭認真道:“最后,拿起手機,叫個外賣。”
“啪。”兩手一拍,再向左右兩邊展開,像是一個表演完精彩魔術后等待掌聲和驚嘆聲的魔術師。
“問題就解決了。”韓覺微笑著說。
凹了幾秒鐘造型,然后恢復正襟危坐的端正姿態。
“這一節的韓老師生活小課堂,就上到這里為止,希望這個技巧能幫上大家,我們下次再見。”
韓覺對著鏡頭點頭。
攝像師配合地把鏡頭慢慢往后拉。
韓覺轉身面朝餐盤,繼續兩手拿起餐具,吃起了面條。
抬起頭卻看到章依曼正喃喃自語著什么,樣子十分祥林嫂。
韓覺聽不清,也沒在意,就感慨地問:“怎么樣?你教我唱歌,我教你這些生活經驗,不虧吧?”
章依曼聽到這樣子的話,就咬著下嘴唇瞪了韓覺一眼。也不回答,就大口大口吃起面條,像是在嚼著韓覺的肉。全程直視著韓覺,像要把想法通過眼神告訴韓覺。
韓覺沒聽到答復,就看到章依曼皺著秀氣的眉頭一直瞪著自己,心里感嘆不聽前輩言,拉肚子在眼前,就搖搖頭認真吃面條了。
他無比確定他這個小技巧能幫上那些把面條和飯煮不熟的初學者了。能把面條和米飯煮得半生不熟的人,在他看來,還是不要在廚藝上下功夫了,時代進步了,乖乖點外賣吧。
不在意鏡頭的兩個人認真吃著面,不說話,這就和其他情侶很不一樣。
其他情侶恨不得每分鐘都說話表現自己,而韓覺和章依曼這一對在導演他們看來,光是沉默時的眼神就很有趣了。
光吃飯不說話,速度就很快。食物也沒浪費,不同于韓覺吃得慢,不知道是否有情緒加成,章依曼吃得飛快,不用韓覺客氣地問一問,她就自己給自己加餐。
吃完之后,兩個人干坐著,誰也沒有主動收拾桌子。
韓覺不動是因為接下來是每一個地球人都厭惡的環節——洗碗。
但這個世界對于洗碗是怎樣的一種態度,幾個月下來都是獨居的韓覺不得而知。
搞不好這里的華夏人喜歡搶著洗碗呢?韓覺猜測。
在前世,韓覺在家里的習慣一向是燒菜的工作和洗碗的工作是分開來的。
到了這個世界,韓覺也沒打算因為在鏡頭前就改變習慣,反正他也不需要塑造什么人設。
韓覺就決定試探一下這個世界的當地土著居民。
靠在椅背上的韓覺,就歪著頭看著對面的章依曼,招呼道:“章老師?”
看到章依曼轉動了眼珠子,韓覺知道對方聽到了。
自從剛才吃完后,章依曼就把手肘撐在桌子上,兩只手呈蓮花狀捧著自己的下巴,姿態十分可愛。只是眼神很兇,氣鼓鼓的也不說話,就一直看著韓覺。
這種程度的眼神攻擊對韓覺來說毛毛雨啦。
韓覺繼續說:“既然是同居,不是結婚,那我們得定個同居協議之類的規矩吧?”
章依曼聽到韓覺的問題,眨眨眼睛,心里開始感興趣了。于是乎,依舊緊抿著嘴不說話,但是眼神在示意韓覺繼續說。
“首先,要講究分工合作。比如今天這樣,我燒菜了,那你洗碗。這樣子的分工合作。”韓覺指了指盤子。
章依曼愣了一下,歪著頭看著韓覺,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道:“你燒菜,我洗碗?”
韓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說:
“對。先跟你說好,我是平權主義者,男女平等的。所以,像是以后還有我燒菜的情況,那洗碗的事就要你負責了,有沒有問題?”
韓覺表面上看著強硬,心里卻在擔心萬一傻妞撒嬌賴皮,甚至哭了,那他該怎么辦。
結果沒等他想出個辦法來,章依曼毫無負擔地就點頭同意了。
“好呀”
并且章依曼之前還氣嘟嘟的樣子,頓時冰雪融化般變得笑瞇瞇了。
還說什么“那就原諒你啦。”
果然這個世界的華夏人真的都喜歡洗碗?!韓覺震驚了。
不!冷靜一點,其中有詐!莫非她覺得如果洗一個盤子就打碎一個盤子,這樣會逼迫我不得不自己洗?
韓覺看著傻妞笑地毫無心機,既不像明嘲也不像暗諷,就否掉了陰謀論。況且真正洗盤子的時候,把盤子在水槽里放低一點,他覺得這樣做了還能把碗摔破,那也實在是挺難的。
但是章依曼答應得實在痛快,反倒堅決讓韓覺認為不對勁了。
還是說,我這個人好在讓她體驗普通人洗碗的生活?
韓覺雙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摩挲著下巴,低垂著視線瘋狂猜測。
章依曼不知道韓覺的想法,喜滋滋地開始收拾起餐盤。
韓覺想不出合理的解釋,就決定盯著章依曼,看看她究竟是個什么打算。
章依曼被韓覺審視的目光盯著,渾不在意。
她哼著歌,摞起餐盤,走到了離餐桌不遠處的水槽旁。
很好,一路上餐盤都很安全,沒有傷亡。韓覺瞇著眼觀測。
章依曼放下餐具。
餐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但也并不致命。
目前為止一切正常。
韓覺虎視眈眈。
攝影師奇怪地拍著韓覺,覺得韓覺犯病了。
章依曼從袋子里找出超市買來的橡膠手套,和洗潔精,清潔海棉。
嗯,正常。
然后,章依曼彎下腰,拉開了灶臺下方的消毒櫥柜。
她要干嘛?韓覺發現了不對勁,頓時挺直了背脊。
然后他就眼睜睜看著章依曼把沒洗的餐盤放了進去!
“啊,你這…”韓覺站了起來。
章依曼不為所動,在櫥柜上方按了幾個按鍵。
滴滴,滴。
韓覺聽著傳出機械運動的聲音,頓時五雷轟頂般愣在當場!
“這是洗碗機?!”韓覺大驚失色道。
“是啊。”章依曼轉過身來看著韓覺,一副奇怪韓覺大驚小怪的樣子。
“不能用洗碗機…洗碗機洗出來的碗缺少一種精氣神!”韓覺磕磕巴巴地說。
“大叔,你現在是在搞笑嗎?”章依曼奇怪韓覺玄學說法,一臉茫然,以為韓覺在浮夸地搶鏡頭。
她搖搖頭,就轉過身,清洗著銀制餐具,動作麻利。
章依曼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當初在公司當練習生的時候,去蹭練習室小伙伴煮的面條吃,她也不白白吃面條,吃完了會幫她們清洗的呢。
然而此時的韓覺已經顧不上感嘆章依曼十分居家的一面了。
“洗碗機會讓你變得軟弱!”韓覺指著工作著的洗碗機,驚慌失措道。
看洗碗機就像是在看準備和人類交易的魔鬼。
“他在干什么?”導演看著屏幕,對身邊的編劇們疑惑道。
“不知道。”一個編劇如是回答。
“感覺像在演第一次看到洗碗機的鄉巴佬,不過這表演太細膩了。他應該演不出來。”另一個編劇的答案得到大伙兒一致贊同。
“那如果是真的話,難道他在家都是自己用手洗碗的?”有人猜測。
“說不定就是他的個人癖好。就像有人喜歡用手洗衣服。”
“有可能有可能。”
“嘿,那這小子還挺復古的嘛。”導演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