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覺離開的那座攝影棚僅僅只是一大片攝影基地里的其中一個建筑,這里是魔都圈內著名的影視基地。電影,電視,綜藝,滿足各種公司劇組和電視臺的錄制需求。這一片來往的都是從事影視娛樂產業的,每天都有不少粉絲在蹲著喜歡的明星出現,也有不少懷著明星夢的人等待著機會一展宏圖。
有人的地方不僅有江湖,還有生意。這里這么大一片影視制作的攝影基地,每天來往不知道多少人,于是邊上就形成了設施齊全的商業地帶。同時,也因為往來文藝人員較多,于是誕生了一塊文藝園區。地方不小,藝術氣息很重。
韓覺就走在藝術園區里。此時正值下午一點,是太陽最曬的時候,周圍來往的人依舊不少。
韓覺肚子很餓,急于先找地方吃飯,打算先吃了飯再瞎逛,于是進了一家最先看到的餐館。
在這個世界里,用前世那種吃飯看門面和人流來判斷吃完要消費多少的方法,已經不頂用了。
在這個世界一個不起眼的餐廳都可能消費是其他餐館的兩倍,人家高級大廚就喜歡偷偷開個小店,就喜歡把錢花在食材上,不花在裝修上,這讓韓覺這種看裝修來判斷消費的人能怎么辦呢。只能乖乖付錢,好吃是真的好吃。
于是韓覺之后吃飯都養成了一個習慣,仔細看完價錢,再點餐,不能看菜名憑空點菜。雖然自己不想虧待自己的胃,可是一旦超出規定的伙食費,他第二天可能就吃不好了。
韓覺到的這個店是櫻花國料理,人也很多,韓覺被服務員帶到一個靠窗的位置。
韓覺也不是說有多熱愛櫻花國的菜,只是因為它不辣,芥末也只是沖鼻,舌頭不會受罪,所以總是選它。
太陽直直地照過來,韓覺估計那個座椅得有七八十攝氏度。
服務員小姑娘微笑著看著韓覺,一臉是的,你就坐這了的表情。
韓覺小心翼翼試探這個世界是否本著顧客就是上帝的原則,就問:“能不能給我換個位置?這里有太陽。”
服務員依舊面帶得體的笑容,說:“在有陽光的地方吃午餐,會增加幸福感。”
韓覺聽到這話除了笑笑,還能怎么辦呢。韓覺認為前世的那句老話真的挺好的,能解決很多問題——來都來了。
韓覺就坐下了,穿著吸熱的黑色襯衫,熱得要死,只能把右手的袖子挽上去。韓覺發現自己真的得趕緊去把手腕上的傷口給遮一遮了,好早點穿上短袖。
韓覺點得食物上來之后,吃著吃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那個帶著韓覺入座的服務員看到韓覺這樣,以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心里有些小糾結,頓時腦補出一篇十萬加的爆款公號文章。
其他人看著韓覺也議論紛紛,竊竊私語,甚至有個人似乎也是有嘻哈的選手,跟同伴小聲說韓覺肯定是落選了,所以才哭。
會邊哭邊吃飯的人,是能夠活下去的。韓覺一邊忍著芥末的嗆鼻,一邊安慰自己不要在意這幅蠢樣,都怪自己剛才芥末加多了。
自己加的芥末,含著淚也要吃完。他可沒閑錢再點一份了。
飯后韓覺迅速逃離那都是餐館的那一條街,來到了下一條街。這條街人來往不多,比較安靜。街的第一家就是音響店,韓覺前世沒有去過,現在就打算進去看看,好歹自己是藝人,跟音樂沾親帶故靠點兒邊的呢。
韓覺就推開玻璃門進去。剛把玻璃門推開一條縫隙,不遠處的大音響發出的低沉男低音,就隨著店內空調的涼氣,一下子裹住韓覺。
瞬間全身通透。
韓覺前世對音樂的播放品質并無太高追求,認為用蘋果的耳機聽音樂,和用上千的耳機聽音樂的區別,就像用100M的網速和用20M的網速上網,效果是一樣的——沒有區別。
然而今天聽到那種類似電影無間道里出現的大音響,聽著音樂從音響里面傳出來,仿佛聲音化作了無數顆砂礫,都漂浮在身子的周圍,只要一探手就能抓住。
韓覺不好意思進去就在沙發那坐下,只能假裝閑逛,看看唱片。實際上暗中悄悄瞇著眼享受起頂級的聽覺效果,給耳朵按摩。
好的聽覺享受中,歌手的聲音固然也很重要,但此刻韓覺單純被設備給洗禮了。他的耳朵像是被打開了一個閥門,第一次感受到聲音的豐富。
這種感覺其實有了第一次,之后再聽普通的聲音,就像一個視力極好的人變成了近視,怎么感覺都差那么一點。
按道理來說,前世的韓覺對音樂質量要求不高,聽完頂級音響之后,該用蘋果耳機聽就繼續怎么聽。
但這一世,這個身子的韓覺,對聲音的感觸,是專業級的。這種上天賦予的禮物,足夠強行拖著前世音樂路人級的韓覺領略到聲音世界的多彩豐富性。
于是,韓覺就沉迷了,對于音質起了貪念。他的身體每個細胞都在告訴他,它們想每天都能聽到這種聲音。
韓覺發誓,他有了這音響之后,可以拿一瓶酒,什么也不干,就坐一下午聽音樂。
韓覺知道這音響價格不菲,所以小心翼翼飛快地瞄了一眼價格,看完價格都差點嚇尿了。
退而求其次,往邊上挪了一步,站到了體積稍微小一點的音響,結果發現還是買不起買不起,就再往旁邊走,最后都走到墻角了,還是買不起最小的那光禿禿一根的音響。
韓覺焦躁地抓了抓頭皮,恨自己沒錢啊。余光就瞥到了幾步開外的一個小區域,有幾臺看著稍顯陳舊的黑膠唱片機,其中一臺設計現代,用玻璃罩蓋著,下方是紅色的金屬殼。方方正正的,韓覺簡直一眼傾心。
如果價錢不貴,就算是二手的,韓覺也打算買下了!就算吃好幾天的零食來代替正餐,也沒關系!
韓覺正激動地往那邊走過去,突然,視線里竄出了一個女人,穿著黑色緊身背心,下面是寬松的水洗牛仔褲。從背影看去,一頭齊耳的短發下面,后背與脖子的中間是文著線性的幾何圖形。
韓覺看著這個女人站到他一見鐘情的唱片機面前,韓覺頓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女人的一只手“啪”一下蓋在了唱片機的玻璃罩上面。
女人側過臉來,另一只手舉起,招呼著老板:“老板,這邊,這個買了。”
招呼完老板之后,就把小臂也橫放到了玻璃罩上面,整個人就像倚著唱片機。
眼妝凌厲的女人,抹著深紅色的口紅。
韓覺看到了女人的側臉。
明明身材那么纖細,身高也不算高,但韓覺的腳步就這么硬生生被眼前那個女人逼停了。
不會是大哥的女人吧?
韓覺猜測道。
這里的大哥當然不是韓覺的大哥,而是成百上千人共同的大哥。
老板過來了,女人把一張卡往老板手里一塞,老板剛想問要不要幫她搬,女人就把唱片機搬起來了,往門口走去。
韓覺眨了眨眼睛,看向老板,老板很不放心那個女人的樣子,護送著女人到前門,幫她打開門口,才跑回柜臺刷卡。
韓覺為了掩飾尷尬,只能假裝像是沖著另一臺唱片機走過去一樣,裝模作樣地審視一番。
心里其實在想:好丑…好想要那臺…
女人把唱片機搬到了門外的越野車后面,進來拿了卡,就出去坐上越野車的駕駛座。
韓覺透過櫥窗,用略微委屈的眼神看著對方在駕駛座上悠閑地點了一根煙。
女人像感受到了韓覺的目光似的,看向了韓覺,吸了一口煙沖韓覺這邊吐了出來,笑了笑,就開走了。
韓覺翻著白眼克制著自己。
得,好的東西買不起,差的又丑又不喜歡,等有錢了再來吧。
韓覺離開了音響店。
隨后韓覺走在路上,拿著一瓶礦泉水,到處逛著,這邊看看影視店,那邊逛逛舊書攤。順便去陶瓷店裝模作樣品鑒了一番。
時間就過去地很快,韓覺發現今天是逛不完了,還有太多有意思的店沒有去,得改天來。
在往出口走去的時候,韓覺看到一個招牌,立在路中間,走近了一看,是一個藝術表演,名叫碰。
韓覺就打算在離開前,最后看一個表演先。于是就接受箭頭的指示走去。
最后走到一個階梯式下沉的露天廣場,有點像古羅馬的角斗場,坐臺越往外越高,中間的表演場地在最低的地方,方便所有人都看到。
韓覺來得算是比較晚了,已經有不少人坐下了。他們都像大學生,只挑后面的位置坐,來晚的韓覺就只能做最前面的那排。
前面的場地上已經搭起了一個舞臺,舞臺呈長條狀,舞臺的一端臨近著韓覺,另一段遠遠的連著一塊黑色的墻壁。
韓覺環顧四周,沒一會兒,就有一個長相西方,五官深邃的女人披著一件紅色的絲綢衣袍,從舞臺側方緩緩走了上來。
她站到舞臺前方,面對著觀眾,觀眾便安靜下來,準備看藝術表演。
正當韓覺在猜測這是什么形式的藝術演出的時候,女人就把衣袍一解。
韓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當然,他不是為了看得更清楚,而是被驚嚇的。
韓覺環顧四周,發覺大家并沒有看到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一樣,韓覺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像一只鄉下猴子,大驚小怪的樣子。
好吧,韓覺承認他這是被前世的經驗主義害得丟臉了。
臺上的女人繼續著表演,她把一塊白色的透明紗巾,把自己的腦袋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裹了起來。五官仍能被觀眾看見。
她緩緩轉身,然后正對著那面墻,然后猛地沖過去,高高躍起,喊著撞了上去。
大家輕輕地噢~著,為臺上的女人感到疼痛。
臺上的女人撞到墻之后倒在地上哀嚎,然后顫顫巍巍爬起來,頭上白色的紗巾被染紅了一塊。女人慢慢地從墻那邊走到了舞臺的這一端,看著觀眾良久,大喊:
“我不愛你了!”
大家被鎮住了。呆呆地看著臺上的女人。
沉默。
然后,有一個人鼓起了掌,隨著這個掌聲,仿佛驚醒了其他人,全場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精彩!”
“真好!真感人!”
“太好了!”
女人鞠躬退下,眾人散開。
韓覺也不知道他現在該怎么辦,他倒是想鼓掌,但他是為如今這個藝術土壤鼓掌,這種表演在前世是不用想在國內見到的。盡管差,但這個土壤的培養,就得允許有差的出現,這樣才能有好的出現。
但他也十分不想鼓掌,他完全不知道這個表演的意義,也根本不想解讀好嗎。
等到觀眾都離場了,韓覺還坐著。
然而,正當韓覺準備一起離場了的時候,他發現之前在音響店搶走他唱片機的女人,拿著一本本子走到了臺前。把本子攤開,往舞臺上一鋪,就站在臺下,看向舞臺上那個已經穿好衣服弄好繃帶的女藝術家。
“你好,王女士,我是午夜雜志社的夏原,今天由我負責采訪你。”唱片機女人對女藝術家自我介紹道。
“你好。”女藝術家盤腿在舞臺前面坐下來,手肘放在大腿上,用手撐著下巴回答道。
不遠處的韓覺聽到這個,像是要做表演后的采訪,于是也不急著走了,就這么坐在原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