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歌沒有想到老人會以這種方式做記錄,對方在血管爬上身體,極度痛苦的時候,還能做出這些事情,說明此人的意志力極強,遠超常人。
“老爺子,這傷口是你自己挖出來的,你可以對比一下自己的指甲。就在剛才我親眼看到,你是用另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挖出來的。”
“我自己挖的?可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兩人對話的時候,走廊上傳來粗重的呼吸聲,那面顱被挖空的怪物過來了。
恐怖的臉貼在四號庫房窗戶上,它的視線被擺滿標本的貨架阻擋,在的看不到屋內場景之后,它似乎是準備進來。
房門震顫,這怪物的力氣很大。
“你在這別亂動。”老人放下袖子,從貨架里面走出,他直接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殘尸拼合成的巨大怪物將頭探入屋內,它沒有臉,顱腔內干干凈凈,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感知外界的。
“誰讓你進來的?”老人聲音嚴厲。
論身高、體型,他只有那怪物的一半,但是要論氣勢,雙方根本不是一個層面上的。
老人雙眼目光犀利,他發現怪物沒有離開之后,抬起手臂攔在怪物身前:“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出去!”
躲在貨架后面,陳歌也覺得眼前這一幕有點不可思議,雙方實力相差太大,但是感覺氣場卻正好相反。
“老爺子眼中的世界和我眼中不同,可能在他看來,進來的只是個不懷好意的普通人。”
怪物被老人擋在門口,它似乎察覺到了陳歌,肚子上裂開一條縫隙,寬大的手掌從身后拖拽出一條滿是血漬的繩索。
血腥味和臭味散發而出,怪物露出了獠牙,可這時候老人不僅沒有退讓,還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對著怪物呵斥,聲音越來越大。
雙方在門口僵持了一會,那怪物肚子裂開,發出類似于喘息的聲音,它憤怒到了極點,但是又無可奈何,最后很不甘心的離開了。
等怪物在走廊盡頭消失,老人才關上門,回到貨架里面,將手臂上衣服掀開:“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親眼看到我挖傷了自己,可為什么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老爺子,你腦海里一點關于傷口、血管、死亡的記憶都沒有嗎?”
“我最近好像一直在做同一個噩夢,閉上眼就會有很多血管纏上我的身體,我拼命掙扎反抗,但還是會被那些血管給拖入黑暗當中,再往后我就醒了。”老人摸著手臂上的傷口:“這些傷是什么時候留下來的,我完全不記得了。”
陳歌把剛才發生的一切告訴老人,可是才說到一半,墻壁上的臟器就開始瘋狂跳動,外面的走廊上又響起粗重的喘息聲,無奈之下,陳歌只好作罷。
“還是再等等吧,現在我們沒有自保的實力,告訴你也沒有用。”陳歌算是看明白了,只要老爺子一回想起某些重要的東西,門后的血色世界就會強行控制他,一直在走廊上游蕩的怪物也會過來。
這次蒙混過去了,陳歌不覺得自己下次依舊會這么幸運。
比起讓老人想起一切,還是破除血膜比較重要。
“老爺子,你還有沒有其他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事情?”
陳歌突然開口,老人搞不清楚狀況,他思考了好半天,雙眼凝視著陳歌:“我想讓你帶我去八號尸庫一趟。”
“八號尸庫?”陳歌沒想到老人會提出這樣一個請求:“那尸庫被人封死了,你去哪里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覺得那里面關著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可能我之前進去過,把什么東西忘在了里面。”
“必須要進入八號尸庫里面才行嗎?”開鎖需要時間,在開門的過程中很可能會吸引不止一個怪物過來,到時候自己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是的。”老人點了點頭,他脾氣很倔,認準了只需要陳歌幫他做這一件事。
進入八號尸庫很危險,但是陳歌短時間內又找不到其他的“人”,他現在感覺血色世界已經開始注意到他了,再拖下去局勢可能會對他更加不利。
“停留在門后世界的血霧當中,皮膚表面的血膜會不斷加厚,在核心區域的房間里還有另外兩個倒霉蛋,要是我這邊耽誤太長時間,他們兩個恐怕會直接窒息死掉。”
陳歌最終點了點頭:“好,我帶你去八號庫房。”
得到陳歌肯定的答復,老人表情舒緩了很多,他看著陳歌的目光中不由的多了一絲欣賞,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感覺看這小子特別順眼。
其實老人會產生這樣的錯覺只是因為陳歌是個外來者,他和門內那些怪物完全不同,老人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一絲少見的人性。
如果換李旭和馬威過來,可能老人會覺得那倆人更加親切一些。
“八號庫房的鑰匙應該在校長辦公室里,想要過去比較困難,我知道一條通往那邊的路,其中最近的那一條保安比較多,還有一條走的人很少,不過…”
“不需要那么麻煩,開門也不一定非要用鑰匙。”陳歌覺得只是想要破除血膜,完成老人的愿望而已,他不想搞那么麻煩:“你直接跟我去八號尸庫就行了。”
陳歌走到門口,老人又不放心的提醒了他一句:“我每次離開這房間,心里都會出現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等會你多注意一些。另外還有一點,咱們絕對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老人以前好像有過偷跑的經驗,當時具體發生過什么他已經記不清楚了,只是有個模糊的印象。
“放心,有我在。”陳歌身上的血膜只剩下薄薄一層,完成老爺子的心愿后,應該就能徹底獲得認可,到時候他就再也不用東躲西藏了。
打開門,陳歌從屋內走出,他出來的時候通道里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但是當老人邁出門的時候,整條通道都輕微晃動了一下,墻壁上那些臟器收縮的頻率明顯變快。
“不要耽誤時間,直接過去!快點!”
地下尸庫外圍區域地形復雜,連接著許多建筑,陳歌很慶幸自己進來之前將手機照片上的地圖背了下來。
拿著碎顱錘,陳歌輕車熟路朝八號尸庫走去,老爺子則跟在他后面,雙眼目光堅定。
老人離開房間之后,血色世界明顯出現了變化,如果說之前是風暴之前的平靜,那現在風暴的前奏已經到來。
沒有回頭的路,也沒有其他的選擇,陳歌帶著老人在通道中快速穿行。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是誰攔在他前面,都要沖過去!
墻壁里飄散出一股怪物,頭頂血管當中的血流速度再次變快,兩邊尸庫里那些停尸柜里發出嘭嘭的聲響,似乎是那些好像巨蟒般的血管又感到饑餓了。
轉過幾個彎,陳歌聽見前面傳來腳步聲,他握緊碎顱錘,不僅沒有放慢腳步,還越跑越快。
走廊那邊的人好像也聽見了他的腳步聲,對方反而膽子比較小,果斷停了下來。
轉過拐角,陳歌看到兩個身體好像爛泥一樣的“后勤人員”在修補通道,它們推著一輛小車,車內是殘缺的尸體。
它們耐心將尸體放入的墻壁裂開的縫隙當中,然后又用紅色的血絲將墻壁縫合住。
兩個怪物在認真干活,看到陳歌過來也沒有放在心上,直到看見老人后才露出見鬼的表情,神色緊張。
“被發現了。”
陳歌提著碎顱錘就準備過去滅口,但是被老爺子制止:“不用管他們,這些家伙膽子很小,你傷害他們,保安會立刻過來,但如果你不管他們,他們也沒有膽量去通風報信。”
老人說完盯著那兩個怪物,倆怪物很識趣轉過身,就跟看不見陳歌和老人一樣,繼續開始干活。
“我和他們打交道比較多,所以比較了解他們。”
陳歌早就看出那些“怪物”有點害怕老人:“感情您老人家也是個狠碴子。”
“談不上,先去八號尸庫,到地方再聊。”
通道里的氣氛愈發壓抑,墻壁上那些臟器已經開始滲出鮮血,情況很不樂觀。
轉過幾個彎,陳歌和老人只用了幾分鐘就跑到了八號庫房門口。
此時通道里墻壁、地面,還有頭頂的血管都開始往外滲血,周圍的血霧也變濃了許多。
“門上了鎖,沒有鑰匙怎么開?”老人站在血霧當中,他自從離開那個房間后,頭就感到非常痛,好像有東西要突破某種限制鉆出來一樣。
“交給我吧。”
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陳歌雙眼盯著門上的鎖頭,高高揚起碎顱錘!
“嘭!”
房門顫動,旁邊墻壁上的臟器都震出了血。
“還真結實。”陳歌咬著牙,玩命掄砸,他對準了門軸墻壁結合的地方。
他一開始就做好了砸門的打算,第一次經過時就有這個沖動。
事實上就算這扇門很堅固,陳歌也不害怕,大不了就把旁邊的墻壁一起砸了,無論如何,總能找出一條進入的路。
隨著陳歌不斷掄砸,不斷有血絲從血槽里爬出,讓其看的更加猙獰。
連續掄砸十幾下后陳歌發現,那些血絲不止是裝飾,好像還有其他的特殊效果,似乎就是因為那些血絲的存在,碎顱錘才能對門后血色世界的物品造成極大的破壞。
陳歌自己也不知道砸了多少下,動靜鬧到太大了,這跟老人之前的計劃也完全不同。
他還想著讓陳歌去偷鑰匙,然后悄悄過來開門,找到那個對自己很重要的東西。
但是陳歌的做事風格完全超出了常規,可能連隱藏在地下尸庫深處的“校長”都想不到,有人敢這么瘋狂。
房門震顫,上面的鎖鏈嘩嘩作響,鎖頭已經松動,更恐怖的是緊鄰鎖頭的墻壁都快被陳歌砸透。
走廊兩端都又傳來了喘息聲,有“保安”過來了。
“好了嗎?”老人在后面看的心驚肉跳,他剛才對陳歌的欣賞,現在轉化了一種很微妙的情緒。
“馬上!”陳歌緊咬著牙,后退幾步,借助身體的力量,掄錘猛擊!
“嘭!”
八號庫房門重重撞在墻壁上,錘頭去勢不減,砸在墻壁邊緣,蹭掉了一大塊臟器。
上鎖的門被陳歌硬生生砸開,這時候走廊兩邊那些面顱被挖空的“保安”也奔跑了過來。
它們體型高大,由無數殘尸構成,攜帶著仇怨和痛苦,肚子上裂開了一道道縫隙,其中還有手臂不斷往外伸。
“快進來!”
陳歌和老人一起進入八號庫房,老人的心愿已經實現,陳歌身體表面的血膜在慢慢變薄。
他關上房門,拿著碎顱錘用后背頂住門板:“希望能拖到血膜消失…”
陳歌原本對這個八號庫房并不在意,可是當他抬頭看去時,整個人呆住了。
門內世界八號庫房的構造和現實世界存在細微差異,門內世界的八號庫房里多了一個以血肉為材料的特殊容器,其中囚禁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穿著白大褂的男人。
“陳醫生?!”
這個被關在容器里的男人正是九江兒童福利院的陳醫生,活棺村試煉任務最后時刻,似乎就是他趕走了怪談協會的十號。
“他怎么會在這里?難道他在交手的時候落敗了?”
陳歌思考時,身后的房門被重擊,一只只帶著血絲的手臂從門縫處往里伸。
那兩個面顱被挖空的怪物過來了!
“老爺子,你找到自己丟的東西了沒?我快頂不住了!”陳歌手臂上血膜還有最后薄薄一層,怎么都消除不了。
他已經開是呼喊鬼怪的名字,但就是得不到回應。
“你別急。”老人從一個個空了的玻璃容器前面走過,最后停在了現實世界裝著他自己身體的那個容器前面,手掌貼著玻璃,目光看向容器前面的一段介紹。
“衛九卿,九江法醫學院教授,生前創立九江生命科學研究所,73歲患肺癌后,立遺囑捐獻遺體作為醫學教學之用。”
他看著容器上的那行字,無數的記憶在腦海里炸裂開。
有關于自己的生活、研究,最后畫面定格在他身體快要不行時。
病房當中,他準備將自己的遺體捐贈給學校,當時他的子女都在阻攔,身體虛弱的他拿著筆說了最后一句話。
“我寧愿他們在我身上劃錯千千萬萬刀,也不希望他們在病人身上下錯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