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距離香港的報紙佬來廠房取貨還差兩個鐘頭,中港報館的辦公車間和印刷廠房門窗緊閉,只有一個守夜的老人坐在門房里打盹。
昨天上午來中港日報摸底的陳占五,此時叼著煙卷,煙頭在夜色下忽明忽暗,在他身邊還蹲著三五個手下,各自帶著幾個汽油瓶,散發出刺鼻味道。
汽油瓶是用裝可口可樂的玻璃樽制成,里面灌滿汽油,用布條塞住瓶口。
“五哥,車已經停好,做完事可以直接走。”
遠處一個身影借著陳占五煙頭的紅光,深一腳淺一腳來到幾人蹲著的草叢邊,出聲交代情況。
陳占五從鼻孔里嗯了一聲,目光灼灼望著前方中港報館亮起燈火的門房,舔了舔嘴唇:“你們不會說廣府話,等會不要開口,只管縱火燒了兩間廠房就行,明不明白?”
身邊幾名手下點頭稱是,同時握緊了腰間掛的汽油瓶。
“小祥,你回去發動車子。”陳占五拎著手里的手提燈泡,按下開關將四周照亮,一馬當先沖出草叢,“其他人都跟我走!”
負責跑路的司機小祥見陳占五帶人沖出,立刻轉身跑回停車點,等他發動汽車打開車燈后,陳占五等人已經來到中港報館印刷廠房外。
“十四號做嘢!不想死的滾去一邊!”
即便門房里只有一位看門老人,陳占五依舊怒喝出聲,用廣府話報出身份。
咔嚓嚓——
幾名手下用手肘輕松擊碎印刷廠房的玻璃窗戶,劃著火柴點燃汽油瓶口上的布條,將瓶子相繼扔進廠房里。
碎裂的玻璃樽中,汽油四下流淌,剛一碰到燃燒的布條,立刻升騰起熊熊火焰。
見火勢在印刷廠房里燃起,一臺臺印刷機器都冒出電弧,幾人又緊跑幾步,來到印刷廠房不遠處的辦公廠房前,如法炮制,將剩下的汽油瓶全部扔了進去。
短短一兩分鐘的時間,中港報館兩間廠房濃煙火光陣陣。
“我哋走!”將門房老頭的脖領松開,陳占五大喊一聲,帶著手下快步往身后車燈亮起的地方走去。
年邁的看門老人跑出門房,看著面前廠房的火光沖天而起,滿臉驚慌之色,焦慮的呼救聲劃破夜空。
“人來,走水!走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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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左右,有看報習慣的港人循例早早來到報攤,卻不約而同發現一件怪事。
今日份的中港日報從報紙攤上消失的干干凈凈,不止是中港日報,連其他許多報紙也都尚未擺在報攤上。
八點過后,各地的報紙佬罵著街跺著腳上架報紙,除了中港日報外,其他報紙陸續出現在讀者手里。
看完手中的報紙上的加急新聞,這些讀者們方才明白今日凌晨時分發生的事。
就在今日凌晨,所有人都躺在被窩里做夢的時候,元朗天水圍附近,中港日報兩間廠房發生火災,雖無人員傷亡,但因為地處偏僻,救火隊來的太晚,整個報館都被燒的干干凈凈。
呂樂坐在客廳里,把石建輝帶來的報紙用力摔在地上,目露兇光。
“豬油仔,讓曾細九個屎忽鬼滾去雜差房蹲半年!”咬牙切齒說完這句話,呂樂又接著補充道,“去約全香港所有字頭的大佬!撲你阿母!邊個不知中港日報是我呂樂睇住的?燒中港日報的廠房就是駁我呂樂的面,三日之內給我刮縱火的人出來!”
豬油仔膽戰心驚開門出去,不到一分鐘,又推門進來。
“樂哥,蘇先生來了。”說完這句話后,豬油仔不敢去看呂樂的臉色,齜牙縮著脖子再次離開。
石建輝嘆了口氣,把地上的報紙一張張撿起來,重新放回客桌:“阿賢要是對你發爛渣,你就忍下來,畢竟是你應承的事…”
“得啦得啦!”呂樂不耐煩的擺擺手,滿臉郁悶,“我知道該怎么做。”
說話間,蘇敬賢已經推門進到客廳,這是繼春節后蘇敬賢第二次來到呂樂家中。
“樂哥、輝哥,早晨。”
出乎呂樂和石建輝意料,蘇敬賢進門后并沒有像想象中一樣怒氣沖沖,臉色雖然稱不上好看,但多少還帶著禮貌笑容。
見蘇敬賢微笑望著自己,呂樂感覺臉皮都有些發燒,去年在麗池擲地有聲保證中港日報不會有事發生,短短月余時間蘇敬賢的報館就被人一把火燒掉,呂樂現在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如果蘇敬賢一進門就沖他發火,呂樂倒也好受,但現在對方微笑相向,最好面子的他自己就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咬了咬牙,呂樂盯著蘇敬賢的眼睛,出聲道:“阿賢,你放心,我呂樂牙齒當金使!這件事我一定幫你查到底,你報館所有損失我賠給你!”
聽到呂樂做出的承諾,蘇敬賢卻搖搖頭:“錢我一分不要,我現在要的是人,十四號勇字堆有個叫陳占五的紅棍,二十四小時內我要見到他站在我面前。”
呂樂和石建輝對視一眼,聲音中帶著詫異:“人是你查到的?”
蘇敬賢搬過張椅子坐下,翻看著桌上的報紙,嘴里說道:“昨天這個叫陳占五的帶人來報館收陀地,被和二平的人趕走,門房老頭話放火的人也是他。”
“撲你阿母的和二平,居然沒有當天把人留下!”呂樂一拍桌子,出口罵了一句。
蘇敬賢又搖搖頭:“人是我放的,你都知我最近忙著做雜志,沒時間搞七搞八,而且十四號剛來香港一年多時間,我念在他們不懂規矩,就沒有追究。”
“有古怪。”一直沒有開口的石建輝突然出聲,蹙眉道,“十四號現在在香港還沒有站穩腳跟,冇理由做這種事出來。阿樂,你當初有沒有給十四號的人打過招呼?”
呂樂聽石建輝問起,咬牙切齒:“潮字頭、和字頭、福義興、老聯、老同這些本地字頭我全都派人打過招呼,唯獨十四號沒有,看來真的是他們做的。”
石建輝不置可否,望著蘇敬賢:“阿賢,你怎么看?”
蘇敬賢揉著太陽穴,緩緩開口:“先抓人嘍,抓到人再慢慢審。其實我都覺得有古怪,不過我現在火氣很大,如果真的是十四號,我要他們的十二金釵除衫給我瀉火!”